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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债(60)+番外

商队一惊之下,却很快恢复了镇定,几个胡人大声喝骂着亮出兵器。所有人都出外查看,只有一辆马车前守卫森严,五六十个护卫个个手持长弓严阵以待。

江清流向高小鹤一示意,高小鹤立刻抽出剑,向马车冲杀。江清流又观察了一阵,见四下里果然出现不少伏兵——朝廷主和派果然派了不少人前来接应。

眼见胡人护卫己渐渐不支,周围的力量也开始行动。高小鹤有意无意地驱赶,将原本防护得极为严密的马车打开一个缺口。

诸人激战正酣,眼看胜券在握,万料不到暗处还有好手,此时全力攻杀高小鹤。这便是杀手与侠客的区别,杀手讲究的是一击致命,功成身退,绝不恋战。江清流趁人不备,猛然跃出,剑若流光,直逼马车!

那本是必中的一击,而就在此时,一个胡人突然掷出手中兵器!他则被高小鹤长剑洞穿,而自己的长枪所向,直袭江清流后背!江清流知道这一击之重要,一旦失手,敌人有所察觉,他们仅仅五人,必将陷入缠斗。

这当下咬牙,手中长剑脱手而出,直刺马车!高小鹤一个翻滚已至他身侧,手中兵器一个斜挑,那长枪去势一缓,江清流同时于空中一侧身,对方飞掷过来的兵器只在他背上划出一道浅痕。随后数人已至身前,而他手无寸铁!

而马车中还有一人防卫,江清流扑至之时,对方剑尖差半寸刺人他胸口。那剑身湛蓝,一望而知淬有剧毒。

幸得江清流有所防备,瞬息之间以玉佩格档。毫厘之差,却已足够逃得性命。这时高小鹤和他最关心的均是马车里的人到底是否为目标!他一边抵挡一边回退,随后一鞭抽向马车,将整个车盖掀了开去。

马车里果然坐着一人,如今已被江清流一剑穿心,钉在车壁上。江清流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此时已被几十个胡人围攻了上来。高小鹤的三个人已经一死一伤,还有一人正在奋战。

“尔等何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刺杀鲜卑来使!”有人用汉语喊,江清流和高小鹤哪会管他,两人渐渐靠近,形成互相守护之势。随后江清流得空查看胡使,见其果然怀有密信。

二人互相使了个眼色,江清流一手抽了书信,边杀边退。最后连死伤的二人也一并带离,火速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胡使被刺朝廷会作何反应,江清流不得而知。分手之时,高小鹤极为郑重地道了一句:“今日之后,你我是敌非友。”

江清流点头:“失了条财路,江某实在心痛。”

高小鹤竟然笑了一下:“保重。”

然而所行不远,高小鹤竟然又将他招回——据探子传报,另一支商队里也出现了胡人特使。自古以来,没有同时派出两名使者的道理。然谁真谁假,一时不能确定,江清流只得又同高小鹤一起,星夜追击。

待回到山间农院时,正好是除夕夜。

山间清静,只有香铃跟其母吴氏放着爆竹,薄野景行坐在老旧的房檐下,烟花一瞬光华,照亮她的脸庞。江清流将从商天良处高价买回的胭脂丸交给苦莲子,转身坐在她面前,发现她的肚子又大了不少。

他伸手摸了摸:“孩子,应起个名字了。”

“呃……”这个薄野景行明显没有想过,一个药引子而已,起什么名字?

但这话肯定不能说,她含含糊糊道:“你自己想好便是。”

江清流略略沉吟:“偷来梨蕊三分白,借得梅花二缕魂。若是女儿,便取名梨蕊;若是男儿,取名梅魂。如何?”

薄野景行摸摸肚子,里面的东西又动了动,她连声道:“好好好,你说了便是。”

旁边苦莲子也面露讶色,忍着没说话。

半夜时分,阴沉了数日的天下起了小雪。薄野景行许是这些日子睡得多了,这时候竟然还醒着。她抬眼望去,窗户上糊着一层窗纸,只看到外面隐隐约约的亮光。

她知道自己如今体力不佳,如果……如果自己当真活不到食用这个药引的时候……

江梨蕊、江梅魂,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窗外落雪无声,只是风隐隐灌进来,隔着纱帐仍可感寒意。她正走神,身边的江清流于睡梦中扯了被子给她盖好。

数日之后,离恨天正式发出对江清流的追杀令。江清流倒是不愁这些——想要他脑袋的人,不差离恨天这么几个。只是接不到生意,断了经济来源可不好。薄野景行的生活费那可是很高的。

他只有与其他组织搭线,继续忙碌奔走。但因着之前武林盟主的身份,这条道上的人没少同他结怨,也受了不少挤兑就是了。

这一天,江清流接到消息,青衣楼楼主有桩人头买卖正在寻人接手,目标是个烟土富商。因所聘保镖身手了得,一时无人敢接。

江清流自然前往接洽,他倒是与青衣楼楼主有过几次交手,不过武林中人不拘小节,如今坐下来,倒也未提旧怨。

酒过一巡,青衣楼楼主突然道:“清流贤侄堂堂正道盟主,岂能久居廊下?不知日后有何打算?”

江清流一怔,他跟这青衣楼楼主按理是素不相识的,对方竟有此一问,也难怪他意外。那青衣楼楼主却继续道:“有个故人想同贤侄你见上一面,不知贤侄可否一见?”

江青流顿时右手移至剑柄,青衣楼楼主摆摆手道:“贤侄不必紧张。”

来人鬓发花白,却仪容整洁。这时候走到江清流面前,也是容色肃然:“怎么,出去了许多时日,连太爷爷也不叫一声?”

江清流重又坐下:“你欲何为?”

来人正是江隐天,这时候他在江清流对面坐下,青衣楼楼主向他略略拱手,转身离开。江清流双眉一挑:“你居然跟青衣楼的人相识?”

江隐天冷笑:“不仅相识,青衣楼一直就是江家的产业。”

江清流背脊微僵,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青衣楼是个……”

江隐天冷冷地接过话头:“是个见不得光的地方,这些年来,许多名门正派、豪士侠客之死,都与其难脱干系。”

江清流右手掷剑怒拍桌案:“你是说,我一直以来,一边除贼,一边却做贼?”

江隐天第一次与他坦诚相见:“正是。”

江清流只觉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江隐天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知你厌恶我所作所为,但是清流,无论我也好,少桑也罢,我们虽然争权夺利,却从未敢有负家族。这些年来,江家事务确实瞒你许多。如今看来,是我之过。今日你想知道什么,只管来问……”话说得急,他忍不住咳嗽,“太爷爷,必然知无不言。”

他第一次将江家所有的秘密敞开,江清流却一时不敢问。一个屹立百年的名门望族,执整个武林正道之牛耳。当它剥去正气凛然的表皮,会露出怎样的真相?

一阵沉默,江隐天喝了一口酒,勉强平复呼吸:“你为何不问了?你既不问,我便主动告知吧。少桑与薄野景行对决于雁荡山,那场决战,江家家损失精英弟子百余人,其他门派林林总总死损两百余人。薄野景行虽然武功盖世,却也是血肉之躯……你可知这些子弟为何身死?”

江清流突然想到那日崖下,薄野景行的话。江隐天右手有些发抖,提壶的时候几乎握不酒壶:“此战之后,江家居功甚伟,不然你与乃父,如何继任武林盟主?十五岁的时你第一次持刀杀死的,是青衣楼段刃,他还有个名字,叫江凌琪。如果按辈分,你要叫他一声堂叔。江家是个伐木者为此也种下了很多树木,只为了让后人在适当的时候进行收割。他们的血肉,会在江家的继承者身上盛开,绽放光华。”

江清流仍然面无表情,但一直按着剑柄的手却渐渐松开:“剑家之中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是否来历不明?”

江隐天闭目:“一部分吧。有些是剿贼所得,有些是青衣楼掠得,另一部分……巧取豪夺也不是没有。”

江清流按住额头,只觉得脑内如针扎般痛:“果然被她言中。”

江隐天目光雪亮:“薄野景行?”

江清流没有说话,江隐天顿时难掩怒色:“这也是我想不通之处,你为何与她为伍?清流,这种老贼,你究竟中了什么邪才会听信于她?”

江清流冷笑:“可事实上,她说的都是对的。”

江隐天抬手将酒壶掷出,砰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她说得对?她当然说得对!我与少桑若不是她从中挑拨,岂会互相残杀?我与你若不是因她之故,岂会反目成仇?清流,你以为我今日为何前来寻你?你以为你躲避深山,便是神不知鬼不觉?江家眼线你确实了如指掌,但我若往眼线不及之处寻找,你何处躲藏?”

江清流闭上眼睛,江隐天浑身发抖:“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培养一个继承人,江家花耗了十五年。清然、清语他们朽木不可雕,而我再没有十五年,为江家培养另一个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