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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46)

他躺在她身边,却并没有乱动的意思。左苍狼松了一口气,终于说话:“之后,我是不是就要留在滑台,留在温府?”

温砌嗯了一声:“我从军多年,难得回家。你在双亲面前,帮我尽孝。秋淑是很好的人,不会欺负你,你也不要欺负她。”他伸手拍拍她的手背,“你既入我府门,以后便是我温家的人。前尘旧事,我不会计较。以后在家中,不要太闹腾就好。”

左苍狼讥讽:“几年见你一次?三年还是五年?”

温砌笑:“你应该不会想见我吧。”

左苍狼想翻个身,用了用力,只觉得腿如针扎,没翻过来。她说:“如果我想的时候呢?”

温砌眉宇微挑,他毫无疑问是个非常俊朗的男人:“忍住。”

左苍狼气恼:“我才不独守空房!”

温砌忍笑:“母亲会教你。”

她扯着他里衣的袖角:“你带我随军吧。”

温砌望定她,摇头。左苍狼冷笑:“就这样一辈子把我困死在闺楼绣阁里?”

温砌握住她的手,是长者对孩子的宽仁退让:“到内乱平息,慕容炎伏法之后。”

他这样直白,左苍狼很意外,转头看他,他笑容温和:“那时候,我可以准你随军。我答应,只要时机成熟,我会力谏西征。你的才华壮志,不会荒废。”

左苍狼微怔:“你又不给我治腿,万一我残了呢?”

温砌说:“我让人用推车,推着你上战场。”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左苍狼信了,她问:“何必这样,你不信我,杀掉我不是更省事吗?”

温砌替她掖好被角:“舍不得。世间爱才的,不止二殿下。”

左苍狼避开他的视线,其实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人。可惜,他只忠于燕王。而我……我只忠于一个人,燕王是谁,谁在乎?!

她说:“其实陛下跟二殿下谁作燕王,于将军而言,有什么区别?”

温砌说:“没有区别。”

左苍狼侧过身面对着他:“那温帅为何不能改投我家主上?温帅的西征之志,正是我家主上之志。”

温砌说:“七年前,陛下不顾满朝文武反对,孤注一掷,任我为主帅,抵抗西靖。这么多年以来,我手握重兵,可他从未猜忌。他待我有知遇之恩,我不能负他。”

左苍狼沉默,然后说:“温帅,我和你一样,只忠于一个人。”

温砌问:“为什么?你爱他?”

爱?左苍狼闭上眼睛,那一天的南山,有满地萱草,野蔷薇开成漫漫花海。

延绵花墙之外,那个人正以绳索套取野马。黑衣当风,他如同月夜之下魔鬼的影子,畅若疾风。野马长嘶,惊动狼群,他抬头,向她望来。

这么多年,他已不再记得那一次相逢,而她连当时的自己都忘记了,却依然记得那一次回眸,他的模样。他笑说:“你现于山之东方,又与苍穹野狼为伴,就姓左,名苍狼。”

“不,你不会明白的。”她嘴角现了一个笑,轻声说:“就像你忠于燕王一样,我同样不会背叛他,永不。”

温砌沉默。

☆、第 35 章 温帅

第二天,温砌命人把左苍狼送到滑台温府。温砌的家人先前在滑台,滑台离方城之间只隔着一个唐县,并不遥远。左苍狼完全站不起来,藏天齐命人砸断她的双腿,可是没有半点留情的。

她现在不说痊愈,只怕就算是治好,也不能像以往一样了。作为一个战场杀伐之人,这已是形同废人。

滑台的温府并没有想象中的富丽堂皇。铜门朱墙,门前一对石狮子,上面悬着烫金的匾额。左苍狼是被人抬入府中的,本来妾室入门也有一套礼仪,但是温家似乎没有人在乎这个。

左苍狼被抬进一栋小楼,楼前的小院子里,竟然爬满了瓜藤。左苍狼偏头去看,只见两个小男孩,一左一右,站在半月形的拱门前。

左苍狼倒是听温砌提起过自己的两个儿子,这时候不稍人言已经道:“温以轩、温以戎。”

两个孩子从门后走出来,温以戎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和哥哥的名字?”

左苍狼说:“听你爹爹提过啊。”

温以戎正要说话,外面突然有个女人道:“以轩、以戎!出来,不许打扰姨娘休息。”

两个孩子做了个鬼脸,匆匆跑出了小院。左苍狼被下人直接抬到床上,挪动的时候只觉得双腿的碎骨扎进了肉里。不一会儿,外面有个妇人走进来。她已有三十余岁,眼角微微出现了一点细纹。但整个人仍然十分秀美。

她走到左苍狼床前,低头看了一眼她的腿。想来左苍狼的情况,温砌已经跟她交待清楚了。她说:“以后你就在这里住下,若是缺什么,差人跟我说一声便是。”

左苍狼说:“温夫人?”

她嗯了一声,说:“我姓余,闺名秋淑。”说完,转身出了小楼。不一会儿,又进来两个侍女,帮她梳洗。两个人并没有特别照顾她双腿的伤势,沐浴的时候,左苍狼几乎可以听见碎骨支离的声音。

她额角汗珠细密,却一声没吭。温砌不会希望她好起来,这些人当然是不会顾及。

余秋淑拨了两个粗使丫头过来照顾。左苍狼是不能下床的,上茅厕也要有人搀扶。两个粗使丫环虽然不够细心,倒也不坏,反正每日吃喝拉撒全都侍候,余事却是再也不管的。

左苍狼每日闷在榻上,只能看见南边的一扇花窗。

这日,温行野温老爷子在院子里练拳。他本也是沙场老将,因伤引退,脾气可是真不好。偶尔一瞪眼,很是吓人。跟谁说话都是大嗓门。

左苍狼闻着没事,只能透过花窗看他练拳,时间一长,不由笑了一声。温行野转过头,立刻就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左苍狼立刻一脸严肃,说:“没什么啊,你们不许我走,还不许我笑啊?”

温行野大步走进来,问:“说,你笑什么!”

左苍狼说:“我说了你可不许生气啊。”温行野怒目,她说:“温老爷子,您当年就是凭这两下子花拳绣腿上阵杀敌的啊?”

温行野给气得:“混帐!你说什么?!”

左苍狼说:“实话实说而已啊,真话你不爱听我不说了。”

温行野眉毛都立了起来:“你起来!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左苍狼说:“废话,你没看我起不来啊!”

温行野上前,粗野地将她拎得坐起来:“你手总能用吧?”

两个人于是开始拼拳法,左苍狼一动就大汗淋漓,温行野为了不占她便宜,也站得笔直,下盘一动不动。

两个人你来我往对拆了几招,温行野慢慢有了些兴趣——这丫头不错啊!砌儿说她双腿已废,不会是假的吧?

他有心想要看看,但是好歹名义上还是公公。哪有公公去看儿媳妇双腿的!也不多说,两个人打了一上午,各自汗湿重衫。最后还是温老夫人觉得不成体统,前来斥走了他。

然而温老爷子毕竟技痒,下午又过来,拿了沙盘跟她纸上谈兵。左苍狼从来没有过什么长辈,这时候也没什么顾忌,说:“屋子里又湿又冷,把我扶到院子里再说。”

温老爷子瞪她:“你就这样跟长辈说话?没大没小!”

左苍狼说:“那你还玩不玩了?!”

温行野想了想,想要伸手扶她,实在也下不去手。只得叫了丫环过来搀扶,他自己出去,在院子里搭好锦垫竹椅。左苍狼坐在竹椅上,冬日的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还感叹:“唉,我们两个人,居然只有一条腿可以用。”

温行野一个爆粟子敲她头上,两个人各拿了小旗,重新在沙盘上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

左苍狼坐久了,想要动一动,试了半天,最后双手握着伤腿,放到旁边的石凳上。一转头又过来排兵布阵,温行野越来越怀疑她的腿伤是假的了。

他伸出手,在她膝上一按,心中却是一惊——所触之处,膝骨全碎,只能摸到皮下碎骨碴子。若非重器所砸,伤不成这样。

他暗自吃惊,旁边温以戎睁着圆圆的眼睛,问:“爷爷,您为什么要摸姨娘的腿?”

温行野一个耳光就抽了过去。温以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余秋淑和温老夫人都赶了过来,急问:“什么事?怎么了?”

温以戎一边哭一边说:“爷爷摸姨娘的腿!然后还打我……”

温行野:……

左苍狼:……

温行野虽久不上战场,却极好这弓马之事,府里夫人和儿媳都是大家闺秀,没人说得上来这些事。如今左苍狼过来,倒是能解个闷,是以他便经常过来。

左苍狼反正是行走不便的,府中不会有人给她医治,伤势根本没有好转。有个人经常过来,总比一个人闷在床上好。

是以对温老爷子每日过来纸上谈兵倒也欢迎。两个人先是赌花生米,后来觉得没趣,便开始赌钱。奈何她是个不会迁就长辈的,经常把温行野气得暴跳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