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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68)

毕竟薜成景一派,可从来没有把她当成过自己人。

朝臣暗中观望的时候,薜成景被接了出来,几日牢狱之灾,又身染重病,尽管慕容炎并未对他用刑,他却已经苍老得不成样子。

杨涟亭连左苍狼都没见,直接去了薜府。左苍狼从回到府上开始就一直在睡觉。不知道为什么,姜碧兰袅袅婷婷的身影总在眼前晃。

现在,她才是他的妻子。每一次见到他,这个事实就冰冷地横亘在她和他之间。而她是谁?温砌的遗孀。

这一生,那些作过的,或者不曾作过的梦,都湮灭在无边虚妄之中。

第二天,杨涟亭派拜玉教的人传信给她,让她前往薜府。左苍狼临将出门之际,温行野说:“我与你同去。”

左苍狼挥挥手:“鼠疫传染。”

说罢便出了门。温行野看着她的身影,有片刻的静默。温老夫人站在他身后,说:“老爷子,你说薜相被释放出来,真的是因为阿左向陛下进言吗?”

温行野缓缓说:“我只是一试,但没想到,她真的可以。”

温老夫人说:“可她毕竟是陛下的心腹,陛下这次明显是有意置薜相于死地,为何又会突然改变了主意?”

温行野说:“我更关心,她为什么会同意搭救薜相。是为了施恩于薜相一派,巩固自己势力?还是另有原因?”温老夫人说:“她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温行野说:“我只是觉得,如果她救薜相,是为了收买人心,那她的野心是什么?会有多可怕。”

左苍狼去到薜府的时候,薜府花木枯残。似乎转眼之间,这华门高府就变成了荒凉废宇。

左苍狼踏着满地零落的花叶走进去,只见薜成景披头散发,躺在简陋的床榻上。杨涟亭一身白衣洁净无尘,衣冠素洁,与这里竟有些格格不入。

她行至杨涟亭身边,问:“他怎么样了?”

杨涟亭说:“情况不好,是有人故意让他染上鼠疫,被鼠啮咬的伤口只是假象。”

左苍狼并不意外,只是问:“能救回来吗?”

杨涟亭说:“能。你站出去些,门口煮有药帕,自己蒙上再进来。”

左苍狼退到门口,说:“那你叫我来干嘛,我先回去了。”

杨涟亭头也没回:“你那伤多少天了还不好?在外面等等,我忙完给你开两副药。”

左苍狼说:“我怎么等,外面连坐一会儿的地方都没有!”

杨涟亭无奈,脱下身上羽缎的披风扔给她。左苍狼将披风团成一团,坐在外间,靠着被劈成两半却没有倒地的贡桌,闭上眼睛歇息。

不一会儿,姜杏带着人送了衣物棉进来,室里这才开始暖和起来。

杨涟亭熬好药端过来,看见她倚着破贡桌睡得正香,叹了口气,找了床薄毯给她盖上,又把暖盆挪近一些。左苍狼已经醒了,但还是困。太医开的药,就是让她少动弹,几乎每天都在睡觉。这样的药看起来虽然精神不好,但对她这样好动的人来说,养外伤确实奏效。

左苍狼睡不一会儿,便被贡桌硌醒。杨涟亭说:“先把药喝了。”

她伸手来接,杨涟亭却已经用勺子吹凉药汁,一勺一勺地喂她。

姜杏在旁边看了一阵,冷哼了一声,说:“脚踩两条船,倒不怕沉了。”

杨涟亭瞪了他一眼,左苍狼没忍住,问:“另一条船是谁?”

杨涟亭也不用勺子了,左手捏她鼻子,右手用碗沿堵住她的嘴,一通猛灌。

当天夜里,姜散宜府上。姜散宜说:“这个左苍狼到底是想干什么?她是陛下的心腹,怎么突然救起薜成景来了?”

他妻弟郑之舟说:“姐夫,你说这有没有可能是她想拢络薜成景那拔人?”

郑氏说:“就算她有意,陛下怎么就答应了呢?实在令人费解。”

姜散宜说:“陛下答应不奇怪。”郑之舟和郑氏都看向他,他缓缓说:“枕边风,没几个男人受得住。”

郑氏面色大变:“什么?老爷,您是说……”

姜散宜缓缓点头。

☆、第 48 章 尖刀

薜成景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毕竟年纪大了,又眼见薜夫人惨死刀下,身体本就受不住。何况又染了鼠疫。这若不是杨涟亭在,恐怕这条命也就此交待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左右一顾,不像在牢里。他吃力地转过头,看见床边,一个年轻人正在替他把脉。再仔细一看,这个人自己还认得,他张了张嘴,终于说:“杨大夫?”

杨涟亭略略点头,招招手,便有拜玉教的人呈了药上来。薜成景说:“我……怎么会在这里?”从染病之后,他昏迷居多,竟不知如何出得监牢。

杨涟亭说:“让外面的人跟你说吧。”他对薜成景,其实有点耿耿于怀,当年杨继龄被诬陷下狱,薜成景身为他的恩师,并未能救下他。反而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狱中被人拷打至死。

杨涟亭那时候毕竟年幼,哪怕如今已经知道身不由己、无能为力这几个字,然而幼时心结,终究是不能释怀。

所以哪怕是按辈份,他得称薜成景一声师公,但是这么多年,杨家不在了,哪怕他还在,也早已是旧情不存了。

他给薜成景喂完药,转身出去。不一会儿,外面已经有几位老臣进来。走在前面的正是薄正书。见到薜成景醒来,他们显然很是激动。倒是杨涟亭丢了一句:“别谈太久。”

薄正书上前,握住薜成景的手:“老丞相,你受苦了!”

薜成景摇摇头,说:“我一把老骨头,苦又如何?只可怜夫人,随我多年,一生操劳,竟惨死于禁军屠刀之下!”一提起薜夫人,他眼眶发红,许久问:“夫人……如今葬在何处?”

薄正书说:“定国公派人葬在薜家祖陵之中,我等皆前往拜祭过。待老丞相好些,再去祭奠不迟。”

薜成景眼里满是浑浊的泪水,薄正书说:“老丞相,如今朝中,姜散宜正是春风得意之时。就连匠作大臣万楼都仍被困于狱中,您看该如何是好啊?”

薜成景说:“陛下既然允许有人栽赃诬陷老夫,必然是已下决心除去老夫,如何又肯让老夫活着回到旧宅?杨涟亭自从入了拜玉教,一向无诏不入晋阳城,是陛下命他前来为我诊治的吗?”

薄正书等人互相看看,还是丞相长史魏同耀说:“老丞相,初时我等死谏,然而陛下并无回心转意的迹象。后来……后来骠骑将军左苍狼入了一趟宫,与陛下密谈了盏茶功夫。如果我等猜测不错,定是她进言,释放丞相。”

薜成景说:“左苍狼?可老夫与她素无交往,她虽名义上是温砌的妻子,但实际上乃陛下心腹。她为何会出言为我求情?”

薄正书说:“这个……也正是下官们想不明白的地方啊。”

薜成景沉吟,说:“如今她兵权在握,又深得陛下宠信,可谓是少年得志。为我求情,莫非是想拉拢我等吗?”

薄正书说:“可正如丞相所言,她如今地位已极,需要我等做什么呢?”

旁边魏同耀突然说:“不知诸位发现了没有,陛下对她……完全有别于别的朝臣。”

大家都是一怔,宗正司马仓说:“说起来,陛下与她两人相处的时候,王总管一向都是避开的。你们有见过哪个朝臣面圣之时,王允昭是不在里边侍候的?”

大家都怔住,薜成景说:“所以,你们是说,她跟陛下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首尾?”

薄正书说:“如此说来,她敢为丞相求情,并能促成此事,就说得通了。”

薜成景说:“所以……如果她有心拉拢我们,难道是想谋王后之位吗?”

大家都惊住,司马仓说:“可……可她毕竟是温帅遗孀啊!哪怕我们都知道只是虚名,但是温帅在军中的旧部可不是少数。这些武夫一旦得知此事,只怕情势将不可控制啊!”

薄正书也十分震惊:“她手握重兵,一旦为后,日后恐怕外戚篡权,大燕王朝危矣!”

薜成景叹了一口气,说:“如今我也老了,不想再折腾什么了。你们以后少往我这儿跑。陛下视我为眼中钉,不要因为我牵累了诸位。”

薄正书等人俱都跪下:“老丞相!”

薜成景挥了挥手:“都走吧!”

这半个月,左苍狼的伤势是好得差不多了。拉弓射箭仍然是不能,平时行动倒是不受影响了。慕容炎命她早朝,她倒也去,但是朝堂之事,她也没有什么置喙的地方。她是武官,推行新政、田地税赋这些事,一提一个头大如斗。

于是整个朝议她经常都是一言不发,难免有些无聊。再者有伤在身,也不宜久站。而一场朝议通常时间都会很长,这几日,慕容炎就经常直接退朝,让相关官员前往书房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