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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71)

他本来就是极擅弓马之人,那拉弓的姿势骗不了他。要下去吗?若是不成,再回来也来得及。

他咬牙,终于下令打开城门,出城迎战。左苍狼在兵士之中,又射了两箭,一箭擦着他右臂而过。任旋咬牙,策马直接向她奔来,抽箭也射了一箭,左苍狼避开,他抽出长枪策马逼近。长枪当头压下,左苍狼以戟相隔档,然而那种力道,岂是她能及?

她只觉手腕一麻,虎口开裂,整个手臂断了一样,长戟脱手飞出。西靖队高声喝彩。左苍狼后退好一段距离,任旋清楚地看见,她身上的血迹渐渐洇散开来!

自己方才马上一击,震裂了她的旧伤!任旋立刻紧随其后,准备再来一枪。左苍狼拨转马头,往后退。任旋下令攻击,但见左苍狼向后方撤离,本来不想追,天黑路险,他岂不知危险?他只是随手放出一箭。不想左苍狼闷哼一声,他看过去,发现那一箭竟正中她背!

这丫头可是温砌的夫人,大燕的骠骑大将军啊!一旦擒获她,大燕必三军胆寒!说不定明天就可取下大蓟城!

他不再犹豫,当即拨马,狂追。左苍狼策马狂奔,马蹄包了棉布防滑,行走在冰面还算稳健。她右手握紧缰绳,寒风透体,只觉得彻心彻肺地冷。

任旋再次拉弓,又是一箭。左苍狼侧身避开,身形不稳,差点跌下马来。

她捡了一片喂马的麦芽糖塞进嘴里,吸入的每一口气都变成了冰碴。但是精神不敢有一点松懈。是这儿了吗?成败都在此一举,如果失败,这里将会是她的葬身之地。

她放慢速度,跌下马来,捂着伤口在冰面上狂奔。任旋策马疾追,寒月如霜,冰面如玉带。她的血滴在冰面上,一滴一滴,一串一串。

任旋眼里充满胜利的喜悦,正要拉弓再出一箭,突然身下一晃,还没反应过来,连人带马陷进了冰窟里!

左苍狼跪在冰面上,心里肺里似乎都已经被冻得僵硬!失血过多,她开始发冷。伤口的痛反而麻木。

冰窟里有人挣扎的声音,断裂的冰面被一片一片掰碎,里面的人狂乱地想要寻找救命的稻草。

可是周围一大片全是浇了蜡油的裂冰。终于,他挣扎着攀住了冰层一角,他嘴唇发紫,呆滞着看着冰层上的左苍狼。

左苍狼手里还有弓有箭,她吃力地站起身来,将九龙舌踩在地上,装上弩箭,以脚为轴,准星正对着任旋。

四目相对,左苍狼撕开衣服,点穴止血,却并未拔箭。

任旋眼中的生机渐渐流逝,左苍狼不过去,这时候她也剩不下多少体力,只要等他死掉便是。冰面上有什么东西反射着月光,她捡起来,发现是个小金锁。

长命锁,给孩子带的那种。

她摸了一阵,问:“给孩子的?”

任旋牙齿都在发抖:“我、我死之后,把我送回西靖……”

左苍狼的声音也是冰冷的:“温帅,是你杀死的?”

任旋的声音一直在抖,听不出语气:“我、我也把他送回大燕了。求你,一定要把我送回西靖。”

左苍狼好奇:“为什么?”

任旋说:“见到我的尸体,朝廷会按战死……抚恤安置我的父母妻儿……求你……”

左苍狼怔住:“所以……你也在第一时间,送回温砌的尸体?”

任旋已经看不出有没有在点头:“我和他无怨无仇,我不恨他。”

左苍狼说:“你降了大燕,我救你上来。”

任旋犹豫,然后摇头,这次非常明显地摇头:“我不作降将。请……请一定将我的尸体送回去。我从戎十九年,就算是战败身死,小有过失,我王看见我的尸体,也会消气。相信我,如果温帅在,或者袁戏在,他们一定也会这么做……”

他的声音低微下去,人已昏迷,却紧紧扒住冰面,五指已僵硬。

左苍狼慢慢爬过去,感觉到身下冰层的震动,赶紧停下来。这样的冰面,不可能带着一个狗熊一样的大男人爬上来。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话。”她说,但想了想,撕下自己内衣,搓成布条。左右看看四周,自己的马还在不远处。她把马叫过来,用布条一头栓在任旋腋下,一头栓在马脖子上。

骏马发力,终于将任旋拖出冰窟,拖到岸边。王楠等人还没过来,左苍狼抓了一把雪在他身上一通乱搓,他慢慢苏醒,颤抖着说:“我的……腿……”又昏倒了。

左苍狼撩起他的裤角,发现他的腿早已肿胀。她慢慢咬牙,把他的双腿擦干,抱进怀里。

王楠、袁恶赶来的时候,左苍狼摘下任旋的兵符和印信:“换上任旋的衣服,让兵士换上白天扒下的西靖战甲,打起任旋的旗号,攻打小泉山。”

王楠与袁恶吃了一惊,袁恶说:“将军,小泉山如今是孤竹人所占之地。我们突然派兵去攻,岂不是结怨与孤竹?”

左苍狼说:“快去!”

于是天色将亮未亮时分,小泉山的孤竹人只看见西靖的旗帜,一群西靖兵士前来攻城。

孤竹、屠何等部因为争夺俞国旧地,本就跟西靖结怨已深。这时候刚刚得知西靖白日里攻下宿邺城的消息,哪知这时候西靖竟然就将矛头直指了自己的小泉山!

孤竹大怒,奋起抵抗。左苍狼当然不会真的攻城,只攻了一个多时辰,便命令撤军。孤竹追出,他们还丢下了任旋的兵符。

次日天亮,孤竹攻打马邑城。宿邺城的西靖兵士失去了主将,后方又遭受猛攻,不得已,任旋的副将季广带兵撤离宿邺城,回防马邑城。

左苍狼等人重新夺回宿邺。

当天,马邑城杀声阵阵,孤竹人骁勇不下于西靖。左苍狼站在宿邺城头,望向马邑城的方向。当时她身上伤口只是简单止血,衣衫上血迹犹新。士兵们更是连日征战,满面风霜。左苍狼居高临下,朗声道:“去年八月,温帅从这里开城出关,在马邑城下身中四十余箭,阵亡。”

将士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站得笔直。她扫视众人,说:“在这之前,我一直觉得我的丈夫就是一个种田喂猪的元帅。那一晚之后,我每次站在宿邺城头,都会想到他。我想那一夜的宿邺城,当有明月千顷,清风一斛壮君行。从那以后,温夫人的身份让我觉得光荣。

我想,你们的妻儿,也是这样的。”

万众无声。但是这一刻,这个女人跟元帅温砌的身影相重合。有士兵高声道:“夫人,下令吧!我们攻占马邑城!”

左苍狼半面浴血,手中九龙舌举起:“杀向马邑城,屠尽西靖人,为温帅报仇!破城之后,屠城一日。明天中午之前,除了粮食收归国库,一切金银、珠宝、女人,全都属于你们。”

那一日,西靖的马邑城受孤竹和大燕两面夹击,最终被燕军攻破城池。燕军再度屠城,马邑城所有靖人,无一幸存。

军报传回,愤怒的西靖和被抢夺了战果的孤竹都默默撤了军。仅一个日夜,大燕不仅夺回了宿邺,反而攻下了马邑城。而且他们纵容军队,在马邑城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屠城。兵锋过处,血漫城墙。

这一场屠杀的死伤人数,更胜于灰叶原。左苍狼三个字,比当年的温砌更令西靖人胆寒。如果说温砌是一面盾,她就是一把滴血的尖刀。

这时候,慕容炎开始审理闱纬书一案。这有点尴尬,闻纬书的妻子是慕容渊的妹妹,慕容炎的姑母。慕容炎明显没有给这位姑母情面,在公示闻纬书罪责之后,抄了驸马府。

闻纬书贩售军马,可以想象这些年到底贪污了多少银两。他随慕容渊出逃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金银细软。然而留在晋阳城的田地庄园、古玩字画等等,折算下来,也有百万两之巨。

慕容炎直接用这些银子购置军粮,正要派人押往宿邺城的时候,捷报传回了。

慕容炎收到左苍狼的亲笔信,仰头靠在椅背上,微笑:“真是一把快刀,不是吗?”

姜碧兰依在他身边,面色都变了:“左、左将军又下令屠城了?马邑城满城老幼……温帅虽然死于西靖人之手,但是当年是他自己闯到马邑城下,跟马邑城中的百姓有什么关系?他们何辜?为什么要屠城?”

慕容炎转头看她,良久,理理她如丝的长发:“因为她没有粮草。她不能与这些百姓没完没了地对抗。”

姜碧兰站起身:“难道马邑城的百姓就白死了吗?难道他们就不是父母所生、血肉之躯吗?!炎哥哥,那是人命!”

慕容炎失笑,张开手臂将她拥在怀里:“好了兰儿,不说这个了。”

姜碧兰避开他:“炎哥哥,她在杀人!”

慕容炎将军报扔到一边,将她拉到怀里揉揉:“好好,等阿左回来,我骂她。”

☆、第 49 章 情话

然而左苍狼一直没有班师,她在马邑城停留半个月之久,用马邑城掠得的粮草,维持大军用度。

一日两日,并没有什么,但是几日之后,朝中便开始议论纷纷。姜散宜说:“陛下,左苍狼明知国库空虚,粮草来之不易,却迟迟不肯班师。如今已延误半个月之久,明显是居功自傲之意!看来陛下若不封赏,她是不会回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