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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98)

姜碧兰说:“你入宫几年了,如今任何职?”

太医颤颤兢兢,说:“回娘娘,微臣入宫已有六年,在少府令太医丞。”

姜碧兰说:“明日,我会向陛下奏明,封你为太医令。”

海蕴吃了一惊,抬头看她。姜碧兰说:“但是你要知道,人的一张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若是不小心说错了,只怕以后就没得说了。”

海蕴连连磕头:“娘娘恩德,海蕴铭感五内。日后愿鞍前马后,效忠娘娘。”

姜碧兰点头,复又问:“这个孩子,本宫真的留不得吗?”

海蕴说:“万分凶险,不保为宜。”

姜碧兰沉吟半晌,说:“你先下去吧。本宫考虑考虑。”

海蕴跪安,心中还是坠坠不安。姜碧兰如今是王后,万万没有私自堕胎的道理。若有这等事发现,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孩子不是慕容炎的。知晓了这等秘密,他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然而第二天,黄门前来传旨,晋他为太医令。

海蕴突然明白,他迎来了一个怎样的机会。

而从那日起,左苍狼下了早朝之后再不入宫。慕容炎也有数日没有传召她。那日发生的事,两个人心昭不宣,再未提起。

这日早朝之上,孤竹派使者前来,索要太上皇慕容渊的供奉。有臣子提出是否迎慕容渊回朝。但只是轻描淡定地提了一提,旧臣皆被罢黜,剩下一个夏常有,已成惊弓之鸟。谁会去管昔日旧主的死活?

退朝之后,左苍狼出了宫。袁戏正好回来叙职,当下追上去:“将军,你没事吧?”左苍狼转过头,他挠了挠头,“你看起来,感觉好像挺累的样子。”

左苍狼摇头,说:“我没事。”

袁戏站定,半天说:“我老袁是个粗人,你们这种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我看不懂。但是你要是有什么为难事,先说出来。杀头以下的事,多少总能商量。”

左苍狼抬头,将手按在他肩膀上:“嗯。”转身走,袁戏追两步,又停下来。嗯什么嗯?你还是不说啊。

左苍狼回到温府,府里气氛有异。她警觉地停住脚步,见王允昭领着几个侍卫、宫人守在府门口。左苍狼停住脚步,王允昭迎上来:“左将军,您可算回来了。陛下可是一下朝就过来看望定国公了。”

左苍狼嗯了一声,说:“那不打扰他们了。”

王允昭赶紧拦住她:“将军!好歹进去请安问候一下吧。”

左苍狼进到内堂,温行野陪慕容炎坐着,下人侍立左右。温以轩和温以戎行过礼,站在温老爷子身边。左苍狼进去,跪下:“微臣左苍狼参见陛下,陛下万安。”

慕容炎笑:“起来吧。长辈面前,倒是有礼了许多。连带孤也跟着沾光。”

左苍狼起身,陪坐在下首。温老爷子客气道:“阿左是陛下府中出来的人,与陛下亲厚方才随意些。她见您,该是行家礼。”

慕容炎微笑:“宠坏了,倒要累得定国公多多担当。”

温行野恭敬道:“陛下折煞老朽了。砌儿去后,老朽与拙荆哀痛不已,府中一切事宜,都是这孩子料理。虽是儿媳,却同女儿也是差不离的。”

慕容炎点头:“如此说来,到了温府还算懂事。在孤跟前可惹不得,一句话一点不对,调头而去,叫也叫不回。”

温行野失笑:“子女在娘家,双亲跟前,可不都这样。”

慕容炎赞同,随后起身:“好了,不多叨扰定国公了。年纪大了,好生养着。若有或缺,只管派人入宫报予孤知晓。”

温行野起身,跪拜:“老朽无用之人,不敢劳陛下记挂。”

慕容炎把他扶起来,转身出门。温行野一路送出来,慕容炎竖手,示意其留步。左苍狼跟在温行野身后,慕容炎看了一眼,转头离开。

左苍狼眼角微扫,余光中他的背影渐渐去远。你喜欢你的姜碧兰,你就好好地去喜欢。为什么又要来,为什么又要说些似是而非的话?为什么又要留下你的香气,用我最渴望的东西引诱我,勾我伤心?

出了温府,王允昭跟在慕容炎身后,一溜小跑:“陛下,马车在前面。”慕容炎看看四周车水马龙,兴致不错:“不坐车了,走走,看看民情。”

王允昭挥手,身后的黑衣轻甲的侍卫立刻散开,隐在高墙小巷之中。王允昭迟疑:“陛下特意前来温府,不单独见见左将军?”

慕容炎笑:“急什么?没见还在气头上吗。”

王允昭叹气:“也是,将军是武人,一向快意恩仇,只怕是受不得这些小儿女的委屈。”

慕容炎信步走到一个小摊前,拿起个玉镯子看看,路边地摊,品相当然不是太好。他对着光照一照,又放下,笑:“无论武人还是文人,始终还是要明白自己的身份。她是臣子,兰儿是王后,她的主母。作臣子的,在主母面前,理当顺从,谈何委屈?”

王允昭微怔,说:“陛下说得是。想必将军也是能明白的。”

慕容炎笑,突然看见一个长牙型、绞丝纹的玉觿,拿过来打量一番。王允昭在旁边说:“主子,这倒是像古旧的东西。”

慕容炎点头:“当是盗墓出来的。品相不错,对不对?”

王允昭还没说话,地摊小贩已经一个大拇指伸过来了:“大爷,看您长得一表人才,又穿得阔气,还以为是个锦绣在外的富家公子。想不到见识也如此广博。您真是独具慧眼!这可是西周的东西!这样的东西,可谓是稀世珍宝……”

王允昭就住了嘴,暗说您这拍马屁的功夫比我可强多了。慕容炎笑笑:“多少钱?”

小贩一伸手指头:“五百两银子。”

慕容炎说:“一百二十两。”

小贩呲牙:“一百五十两。”

慕容炎说:“一百二十两。”

小贩嘀咕:“看您这穿戴,不像是在乎几十两银子的。”

慕容炎笑:“我只是不喜欢花冤枉钱。”一分钱一分货吧,交易,还是钱货等值得好。

离开玉摊,慕容炎将手里的玉觿晃了晃,王允昭问:“这东西,王后娘娘衣着细腻,恐怕不太适合佩戴。陛下是要送给左将军?”慕容炎将玉觿握在手里,只是笑。王允昭问:“派个人送到温府去?”

慕容炎转头看他,半天说:“王允昭,你喂过狗吗?”

王允昭迷惑,说:“这……以前容娘娘在时,老奴也曾喂过一条小狗。”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

慕容炎说:“喂狗有喂狗的技巧,不能一味地喂饱,否则它饱食终日,无所事事。而且会恃宠生骄。你得一边喂养,一边驯化,保留它的野性为你所用,也让她明白何为主从。狗的忠诚于否,不在于你一直对它多好,而在于你每一次对它的好,都让它没齿难忘。”

☆、第 66 章 离心

二月二日,龙抬头。慕容炎在宫中举行祭祀,顺便追封容婕妤为太后。

容婕妤当然获罪之后,被剥夺了婕妤之位,按理乃是罪妃。这样追封,未免大大不妥。但是如今朝堂,左苍狼不会出声,还有谁敢逆他?

是以从承天阁出来之后,诸臣跟随在他身边,没有一个人敢对此事有半分异议。

承天阁外,樱花开得正好。左苍狼跟在诸臣之后,尽管甘孝儒有意让位,她却并没有走在慕容炎身边。似乎是有意避开,独自行走在一侧。然后她在樱花树下顿足——二月的天气,这樱花树上居然结了一个硕大、金黄的甜瓜!

左苍狼虽然兴味索然,然这时候看见这个还是觉得惊奇。她轻轻一纵身,跃上树桠,将这瓜摘下来——这……樱花树上怎么会结这个?!

她是个不拘小节的,立刻就掏出腰刀,削去瓜皮。里面的瓜肉已经熟透,汁多肉肥。她啃了一口,还挺甜。正埋头啃瓜,突然身后慕容炎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身边,问:“左将军,大燕军规第四条是什么?”

左苍狼转过头,嘴边还沾着金黄的汁水。她莫名其妙,说:“不犯百姓一米一粟啊。”

慕容炎指指她手里的瓜:“不告而取是为偷,你身为堂堂骠骑大将军,竟然偷取民瓜,该当何罪啊?”

左苍狼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瓜,怒了:“不就一个瓜吗?!”

慕容炎义正辞严,斥责:“勿以恶小而为之。偷拿百姓一瓜一豆,也是违反军规!明知故犯,还不知悔改,孤意,骠骑大将军左苍狼不经允许,偷取民脂,嗯……就罚俸半年吧!”

左苍狼捧着那个瓜,是真的怒了——这他妈什么瓜那么贵,金子打的啊!

但是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出任何反驳之辞,她捧着那瓜,怒哼一声,竟然一甩袖自己走了。

诸臣有那些知道内情的,只是偷笑。也有夏常有这样耿直的,暗暗为她捏了一把汗。只有像姜散宜这样别有用心的,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慕容炎表面似在训斥下臣,然而跟调情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