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御风养着别的女人,甚至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些事虽然不能摆在明面上来讲,但该清楚的人也差不多都知道了,即使柏御风没和陈娴离婚,他们互相捆绑了彼此一辈子,但这并不影响他追求自己的爱情。
比较万幸,柏御风还算是个拎得清的人,没在陈娴葬礼这天把小三和自己女儿带过来一起出席,柏郁轻声叹口气,知道他的父亲也是个体面人。
可体面人真的很装。
柏御风年轻时就是京圈里有名的N代,不说日日流连,好歹也有阅人无数的经验。他们那一大家子又传统又迷信,谁能想到这个年头了居然还有祠堂和家法这些东西存在,柏郁打小就不和他们对付,一直都跟着陈娴生活。一家三口没怎么聚到一起过,柏御风又有温柔乡在怀,就更不可能来维港了,这多年后的重回就是为了参加陈娴的葬礼。
柏郁真的替陈娴感到唏嘘。他的父母不说亲密无间的爱人,好歹也是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战友,或者说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是共同生育过一子的坚不可摧的关系,但那又怎样呢?
柏郁在陈娴病倒的这期间没见过柏御风来探望陈娴一次。陈娴也没问过,仿佛两人就像是死在对方的世界中一样,这种刻意的漠视会加重柏郁的痛苦,从小到大他都在承受这种痛苦,不是因为没有得到确切的母爱父爱,而是因为他们的漠视让他觉得自己不该存在。
场面跟着佛光时明时暗,金色的光圈流转在人们的眼眸中,最终又汇聚到了台上。
柏御风上台,作为陈娴的丈夫在这场葬礼之中举行追悼。
六十多岁的年纪,气质老成,说话有很明显的腔味,柏郁每次一听就会厌烦。
他一边按捺住自己内心的情绪,一边问许青黛:“人到了吗?”
几个陈娴生平的好友,也是维港中数一数二的权贵,钱在他们手中早已多到腻烦,柏郁就是想借他们最取之不竭的东西一用。
“人都到了,看在陈娴的脸面同意和你单独一见的。”
这许青黛话里话外的意思他都懂,毕竟自己在外混迹了这么多年,早已是“名声在外”,能让这些老狐狸相信自己,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但柏郁没有时间了。
“去跟他们说,我在二楼恭候,这惺惺作态的人讲话听着也挺没有意思的。”
许青黛明了他的意思,当即便按柏郁说的办。
台上的柏御风仍在泣泪致辞,柏郁越听越烦闷,不明白他到底要讲多久才肯罢休,好像这副装腔作势真的能显现出几分真情似的,倒让一些局外人生出几分莫名的感动来。
“我与陈娴同为夫妻三十年,在工作中,她精明干练;在生活里,她体贴备至。无奈病痛折磨,让我与妻天人永隔,但我相信往昔岁月不假,而我亦不会忘记曾经情深。今日、”
“我去你的曾经情深!”
柏郁的怒吼在殡仪馆内爆裂开来,在场人全部都被这声音扼住。
柏御风脸色铁青,但也仅仅顿了两三秒,而后他便开始继续宣读:“今日,我将以陈娴丈夫的名义代表陈娴,”
“砰——”
狠命的拳头砸下来,直接抡倒了台上的柏御风。
场外的安保人员迅速出动,可惜距离实在太远,一时间,场内惊叫四起,因为柏郁实在太过骇人。
“柏御风,你敢对着她说这些话吗?”柏郁揪着柏御风的领子,一手指着后面的灵位。
他露出狠厉的笑,像是要将人生吞活剥了般——
“你敢吗?”
“你敢把你刚刚说的话对着我妈再说一遍吗?!”
“她人就在里面,”柏郁力道不减,手上青筋盘绕,发了疯似的扼制对方的喉咙,即使对方想说也开不了口,柏郁也不想听他说这些废话。
“你不敢吧。”
柏御风将眼睛闭着,柏郁就迫使对方转头,脸上还是那种阴恻恻的笑,“睁开眼看啊!看看!你的爱妻,你深爱着的人,深爱了三十年的人!!她死了!”
死在三十年前,死在一次次的无动于衷之中,死在家族规训和丧偶式婚姻中。
一辈子都没能得偿所愿,更别提什么相爱了。
柏郁替陈娴感到不值,而面前的男人仍旧没什么愧色,他说什么来着。
“这是她自己选的路,我也的确不爱她。”
不爱就是不爱。
很久以前柏郁就记住这句话了,他为此愤懑却又无能为力。
“柏郁!”许青黛刚进到里面就看见这副模样,吓得个半死,脱口而出叫住他。
安保终于上前阻止柏郁的再次动手,两人前前后后围上了七八个壮汉,柏郁拼命挣扎着,看见他的父亲被搀扶着起来,看见他整理着装,依旧是那种无动于衷,淡漠至死。
“你根本就不配为丈夫!!”
“你根本就不配站在这里发言!!”
“带他下去,堵住嘴。”
——是。
柏郁被关进了安保室,嘴是用胶带封住的,几个五大三粗的人候在他身侧,他根本就走不了。柏御风快速结束了这场发言,台下依旧响起如雷霆般的掌声。
的确,柏郁的声音从来没有意义,从出生到现在,没有谁真正愿意听他所说。
许青黛找到了他,又和几个安保周旋几句,最后见他们仍旧不肯放人,只好塞了点钱,这才许柏郁出去。
她替柏郁撕开胶带,有些戏谑道:“还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哪样的?”
许青黛拿着钥匙开门,没看向他,有些自顾自地说:“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