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卞生烟欣慰的目光注视下,这话他终是没说出来。
不能说话给元颂今的生活带来了一些不便。
就比如在医院跟着老师师承学习的时候,他只能用肢体动作与手机软件和大家沟通。
若是忙起来,他连掏手机的机会都没有,就只能依靠同事的帮助才能完成与患者的沟通。
不过因为他平日里话本来就少,所以不方便的地方也仅仅只有交流上。
得益于他有个聪敏灵光的脑子,学什么都领悟得很快,不能说话的这几天倒也没怎么耽误他的学习和工作,科室里的前辈和老师们都对他十分喜爱。
他上周请了几天假,本该完成的一周师承课时就缺了几节,元颂今于是在这周加了晚班补上。
给卞生烟发了晚点回家的消息后,元颂今接到了27号病床的按铃呼叫。
那是一个单人病房,位于走廊最尽头的位置,环境比较清净。
元颂今跟着老师推门进去的时候,屋子里很安静,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艾草味。
除了床上躺着的患者以外,一个陪床的家属都没有。
这在医院可不常见。
老师走上前,元颂今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瓶配好的药水。
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来一根黑笔,在药瓶瓶身写上药品信息。
导师陆南走过去看了看病患的药水,又查看了下是针口处否有回血现象,这才挥手让元颂今上前换药。
换之前,导师按例询问患者的名字:“27号病床,扶雯是吗?”
女人很轻地“嗯”了一声,声音很小,她躺在床上,举了举手:“医生,这个药有点凉,能不能帮我再拿个加热器啊?”
元颂今将药换好,余光看了一眼床上的女人。
就是这一眼,让他定在原地,大脑充血,身体仿佛被冰冻住了一般,从头凉到脚。
第29章 耻辱(600营养液加更章) 他觉得自……
27号病床是一位41岁的女患者, 模样看上去还算年轻,尽管穿着单薄的病号服,但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高知分子的儒雅知性。
她面相柔和, 但眼周略窄, 眉头有很深的皱纹, 这让她看上去总是有种忧愁的疏离感。
跟16年前憔悴卑微的模样判若两人。
元颂今几乎是立刻就认出了她,心虚让他不自觉地移开了眼神, 不敢与床上的女人对视。
有生之年能再次相见,于他而言, 就像是做梦一般。
直到导师喊了他两遍, 元颂今才恍然回神, 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睛。
老师说:“你去给这位女士拿一下加温器。”
元颂今得令, 点了下头便转身, 出了病房。
扶雯看着那年轻人离开的身影, 对陆南道:“这孩子的脖子是……”
她刚刚没看错的话,那人的脖颈缠了一圈的白色绷带。
陆南一边检查她的药水滴速,一边说:“我这学生前段时间受了点伤,伤到了脖子,所以近期没法说话。扶女士你要是有事的话, 可以叫诊台的其他护士来。”
没过一会儿,元颂今就拿着加温器回来了。
他撕开包装,细致地将输液管在加温器的凹槽里缠了两圈。
缠好的加温器要放在患者的手里,这样可以让手掌也染上温度。
青年犹豫了一下,这才把东西塞到了女人的手里。
碰到扶雯的手时, 元颂今的手指有些抖。
见状,女人笑着问:“医生,你的学生刚来没多久吧。”
紧张成这个样子, 肯定是新手。
陆南只笑而不语。
元颂今跟着他开始师承有四个月了,表现一直很出色,就是刚刚的反应……
他在心里思衬着什么。
出了病房后,陆南的下班时间到了。
他一边脱白大褂,一边问身侧的元颂今:“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元颂今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
陆南检查了一番他的脖颈,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这才说道:“刚刚看你有点不在状态,要是不习惯上晚班就直接跟老师说,该回去休息就回去休息。”
元颂今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
陆南知道他一向都是不需要人操心的好孩子,于是没再追问,叮嘱了他几句后就下班离开了医院。
元颂今今天还有两个小时的课时任务,于是他坐在了护士站里,盯着手里的笔发呆。
扶雯……
原来这就是他妈妈的名字。
时隔16年,再次见到母亲,元颂今的心情十分复杂。
可以确定的是,她当初的确靠着自己给的地图和钱逃离了西溪县,成功回到了家乡。
并且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过得很不错。
这是元颂今最初的期盼,如今变成了现实,他十分高兴。
只是现在的状况,两人的处境都有些尴尬。
元颂今渴望再次与母亲相认重逢,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是扶雯在被拐卖后,被他父亲元建国强迫所生下的孩子。
他体内流淌着肮脏的罪恶之血,他的诞生成了母亲痛苦的具象化,是她所遭受一切苦难的源头。
母亲唾弃他,打心底里厌恶他的出生,所以才会在逃跑的那一夜想要杀死他。
元颂今呆呆地坐在原地,脑子里闪过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