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沉吟片刻，眉头皱成了夸张的褶线，看起来对她的反应不甚满意。
于是她再大声了些：“ActuallyIwaslookingformyhusband.Didyouseehim”
周围开始发出阵阵哄笑。
这个剧情走向属实有点滑稽了。
黎念一刻也没有停止寻找谢持的身影。她几乎可以笃定，他正隐藏在躁动不安的人群里面。
“唉，用你们中国人的话来说，‘究竟是错付了’，”里昂摇着头，无可奈何比了个OK的手势，“我还是别在这里抢风头的好。”
不是，他中文这么溜？
黎念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一下。
“ThankstoZ，他让我感兴趣中国，我也结婚中国老婆，”里昂的目光投向左手边最晦暗的角落，“你说是吗？亲爱的Z.”
那个从来都不以真面目示众的高大男子竟然一直在那里悄无声息矗立着，让人险些忽视他的存在。
他从阴翳中走出来，和里昂互相碰拳致意。然后，里昂马上很识趣地退场，为他腾挪出空间来。
Z
黎念回想了一下，“午夜旅者”乐队的吉他手好像是叫这个艺名。
Z几乎是乐队里面最神秘的角色。他平时登台惯爱穿oversized连帽卫衣、戴口罩，整张脸都被藏得严严实实，惹人遐思。
露得最多的那次是在荷兰的某个音乐节。
或许因为现场氛围太好，他难得很享受舞台，直接脱掉上衣大秀肌肉和纹身，从此新添了许多馋他身子的粉丝。
黎念有段时间上头得很，在网上到处搜那场舞台的视频，把男菩萨的腹肌直拍都盘包浆了还停不下来。
Z今天的装扮不同于往日那般随意，他难得穿了衬衫，打着松松垮垮的领带。
黑色电吉他挂在肩膀上的方式让黎念不禁想到了一个人。
他们的形象逐渐重合起来，变得生动具体。
在英语里，Z和Tse的发音听感十分相近。
Z可以是Zeus的缩写，也可以是Tse——谢持。
得出这个结论，黎念丝毫不意外。
从他带着那把破旧的吉他漂洋过海回国开始，答案似乎就已经揭晓，只是她之前完全没有往这方面去猜想过。
她一言不发地注视着Z，或者说谢持，看他用食指勾住口罩挂绳。动作有些迟缓，像是在犹豫要不要摘掉它。
“谢持。”黎念直接唤他的名字。
对方很明显怔愣在了原处。
“我知道是你。”
谢持长叹一口气，不再踟躇，决意将自己原原本本展露给她看。
他慢条斯理地取下口罩，阴影落在侧脸，神情晦暗不明。
“念念，”谢持声音微微颤抖，“对不起，又瞒着你一件事，我就是Z……”
黎念反倒是淡然自若：“没关系。如果你现在说你是假死的美国总统肯尼迪，要我转账一千万助你复活重新赢得今年的大选，我都会相信的。”
谢持听她还有心情开玩笑，刹时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把吉他取下来递给里昂，站在原地迅速整理好衣装，遥望着她。
“‘MidnightVoyager’是我最后一个秘密了。从此站在你面前的谢持是完整的，毫无保留的。
“我从小就很羡慕你的自
由和潇洒，也渴望能够与你并肩，哪怕能分到一星半点的光辉也好。所以后来我尝试放飞自己，去享受各种不同的人生，做发明，玩赛车，玩乐队……
“旅者有许多歌曲都是我创作的，包括白天你在车上哼的那首，我实在没想到它能成为我们的代表作。
“其实，那是我写给你的……咳……”
他卡顿在这里，倒也没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整个人岿然不动，仿若被时间凝固成了一座雕像。
写给她的什么？情书？
黎念眉尾微挑，饶有兴味地看他反应。
谢持表面镇定从容，实则紧张到攥紧了拳头，四指都嵌进掌心里，额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被她玩味的眼神打量得不自在，连忙改换了个话题。
“今天唱的这首歌叫《DearDad》，还没有公开发行，但是应该再也不会发出来了，我以后只想唱给你听。
“我一直记得很清楚，五月十二日是爸的忌日。在你失去他的时候没能陪在你身边大概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其次是前年的失约……
“你看，这里有好多星星，说不定属于爸的那一颗也在场见证。就算他今天不在场，其他的星辰一定也会转告他，我们过得很幸福。”
黎念闻言仰望天空。粉、绿、蓝色极光交融在了一起，繁星闪烁如常。
她腿一软，直接跌坐在碎石地上，裙摆散开的瞬间如昙花绽放。
泪水夺眶而出，模糊双眼。
她已记不清今晚到底源源不断流掉多少眼泪。心变成了一叶飘摇的小船，在他亲手挥就的浪潮里沉沉浮浮。
谢持说罢，把麦克风重新安回话筒架上，朝着黎念的方向一步步靠近。他所行经的道路两旁，暖色灯光次第点亮。
他的身后，还有更多车灯亮起。
影影绰绰的人群清晰浮现出来。
他们随着谢持的脚步涌上前，将他围在圆弧的中心。
黎念眼神一一掠过人群，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晋姝意、陈鹏鹏、闻铭、怀抱着小女儿的江艾琳……甚至还有个鬼鬼祟祟的邢方洲。
平日里和他们关系最密切的朋友竟然尽数到场，大家脸上无不洋溢着喜悦和感动。
黎念惊愕地捂住嘴。
谢持走到她的面前，蹲下身子将她扶起来，细心为她掸去沾染在裙摆上的细小尘土，抚平上面的褶皱，然后，从裤袋里熟稔地取出一枚海蓝色皮质方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