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羡慕不来的优渥条件于他而言何尝不是枷锁。
“抱歉，单位要加班，我先走了。”
他竭力保留最后一丝礼节，没等其他人作出反应，径自牵起黎念的手，步履匆忙将她带离餐厅。
黎念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满室的水晶灯顷刻虚化破碎成了斑驳光点，像风吹过来的烟灰灼得她双眸刺痛。
身后传来谢思谏震怒的吼声。
“谁敢去送他！”
随之而来的还有餐具碎裂、汤汁四溅的巨响。佣人惊声高呼，里面顿时乱作一团，还夹杂着细碎的呜咽。
每扇出入别墅的门都肆意敞开着，一路畅通，无人阻拦。黎念任由谢持牵引着，朝山坡底下快步走去。
落日沉没于地平线，傍晚微风早已褪却暑热，携着青草湿漉漉的清香，时不时拍打在她面庞，吹走一身的憋闷，让她从未感到呼吸如此畅快。
“这里都是住宅区，不太方便打车。我们可能得多走一会儿才能到主干道上。”谢持侧过头来看她。
黎念没来由地想问：“你怎么不去地库里面顺走一辆车？反正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对了，我听老同学说，高中那谁的爸是蓉城某个上市公司的董事长，家里有十几台豪车。‘赫尔墨斯’的摊子铺得这么开，你爸的私产应该比这还要夸张一点吧？”
“不至于，他没有收藏汽车的爱好……”谢持下意识辩驳道，“干嘛要拼爹，我才不在意这些有的没的。”
许是黎念审视的目光太炽热，他举手投降，据实以告：“好吧，刚成年那会儿确实惦记过他那辆古思特。可是爸给的一切都是有条件的，他想要的对价我支付不起。”
“你还是不愿意回去继承家业。”黎念踢着路上的石子，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我讨厌生意场上的迎来送往。”
“爸都那样要挟你了，他把二妈请过来的用意不就是想要逼你就范。”
“他虽淡漠亲情，却比谁都更看重公司的前途。如果二叔的罪名被坐实下来，影响到股价和品牌形象，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我猜应该有很多人说过，你背后是‘赫尔墨斯’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黎念叹息一声。
谢持微怔：“你也这样认为？”
“没有啊，”黎念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猛烈摇头，“怎么会。”
谢持明显松了口气。
黎念接着说道：“我反而觉得，你在物质上全无后顾之忧，便更能心无旁骛地去追求一些更高层次的价值取向，这一点真挺让人嫉妒的。”
“我哪有你想的那么高尚……”谢持无奈地笑，“选择现在这份工作不过是因为有想要追随的人罢了。”
话音戛然而止。
乔大山先生？还是他之前提到过的杨教授？黎念脑海里浮现出了许多可能的人选，都是足以撬动半个地球的行业翘楚。
她感觉扣住自己掌心的力度愈发紧起来，像是要和她融于骨血，再也不会分离。
黎念注视着他的侧脸：“世上还有那么多在为生计奔走的普通人，如果你的研究成果能够为他们的生活带来那么一点点细微的改变，也算不枉走这一遭。”
“所以你现在还会怪我任性吗？”谢持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距离近在咫尺，面上细密的绒毛像是感应到他在靠近，有些痒痒的。黎念与他四目相接，秾艳的笑意在唇角化开。
“再也不会了。”
第58章
塔耳塔洛斯心诚则灵
两人不知不觉就信步到了山脚下的市民公园。
这里临近人流密集的高层公寓，烟火气息也更重了些。许多住在附近的居民晚饭后专门来此处散步乘凉。孩子们玩游戏发出的兴奋尖叫声不绝于耳。
人行道旁甚至还有卖鸡蛋灌饼的小摊贩，餐车上方挂着显眼的红底黄字招牌，生怕过往行人错过。
有的小孩在家故意挑食不吃饭，出来就撒泼打滚
吵嚷着要摊个饼吃，不免又挨家长一顿臭骂。
同样走不动道的还有黎念。
她被摊主熟练的操作吸引了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敲开蛋壳、把蛋清蛋黄打进花花绿绿的面饼里。
脚下速度不由得放缓，就像鞋底沾了胶似的。
谢持感到身后有一股力量在拉扯自己，好奇回头便看见黎念望眼欲穿的模样，忍俊不禁。
想来也是，先前饭桌上的氛围实在可怖，任谁都没有心情好好用餐。
“饿了？”谢持问道。
黎念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抚摸着咕咕叫的肚子，暗咒一声“明知故问”，还是强颜欢笑点点头。
在他面前都已经懒得再装矜持。
“忍一忍可以吗？网约车还有五分钟就到。回去应该也来不及现做饭，那我们出去吃点好的。我知道阆园附近新开了家看起来不错的滇菜……”
黎念没耐心等他絮絮叨叨完，直接否决他的提案：“不要，我就想随便吃点。”
她用食指指向旁边的鸡蛋灌饼摊子。
彼时老板正在烙饼胚，忙得热火朝天。
谢持迅速打量一遍摆满各式半成品食材的餐车，没有表现出太多异样的情绪，只是略显担忧地问道：“这能管饱？”
“实在不行就吃两个，怎么都不会饿着，放心吧，”黎念用手机扫了付款码，在上面一顿操作，“算我请你的啦。”
谢持但笑不语。
黎念怕他又在心里偷偷犯抵触，耐着性子解释道：“宿舍附近有个阿姨在做这些，我们以前下班出机场的时候经常吃。尤其是在冬天，能来上一份热气腾腾的煎饼果子或者烤冷面多幸福哇，疲惫感瞬间就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