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每天都一直守到凌晨最后一班飞机落地才收摊。我自从搬走以后就再也没能尝到她的手艺，说实话还有点怀念……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
“看到她，我就会想起我妈。”
北星巷尽头与马路相交处，是芦县最好的公办高中。那里的高年级学生每天要学到接近深夜十一点才会下自习。食堂晚饭供给的那点可怜的热量完全支撑不了高强度的脑力运动，大家经常还没等到下课就饿得头晕眼花。
黄丽娟执意放弃亲家所承诺的优渥生活，几次三番拒绝搬到京城，直到现在还夙兴夜寐维持着冒菜铺子，归根结底，就是想给孩子们留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灯。
当然这些都是黎念自行推测出来的。黄丽娟才不好意思跟她主动讲这些。
可黄丽娟热切的眼神从来都不会骗人。
“其实你真的很爱她，远比你想象中还要爱。”谢持凝视着她道。
黎念鲜少被旁人这样直白地挑明内心想法，不禁恍神。
她从摊主手里接过做好的鸡蛋灌饼，递给谢持想让他先吃，却被推回到自己面前。浓郁的酱料香味顷刻席卷每一个嗅觉细胞。她干脆不再犹豫，重重咬了一口。
“这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我好像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黎念抬头望天道，“和她一言不合就要吵架，很少有心平气和地坐下来交流感情的时候。”
“表达爱意有很多种方式，妈就是喜欢刀子嘴豆腐心那一套。她虽然表面上嫌弃你，背地里说不定还会偷偷后悔。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嘛。”谢持道。
黎念目光炯炯：“可我根本不喜欢这种别扭的感情。”
反驳得过于干净利落，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原来她内心的抗拒意识早已根深蒂固。亦或是她长期在谢持这里接受到太多直言不讳的爱意，想要的变得更多，衡量爱的标准也更严苛了。
谢持摇摇头，深重地叹气，像是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言不由衷大概是他们那代人的通病……”
第二份鸡蛋灌饼新鲜出炉。
与此同时，网约车正巧到达既定地点。
谢持捧着属于自己的那份食物，试探地咬破饼皮。甜面酱的咸甜香气在舌尖迸发出来。他沉吟半晌，迅速将剩余的部分一口吞尽。
黎念倒没有他那么讲究，坐进汽车后排依旧不管不顾地吃着。
司机闻到食物气味，从后视镜瞪了她好几眼，见她狼吞虎咽的模样，一时之间同情心泛滥。最后他强忍下了发牢骚的冲动，默默打开了新风系统。
现在的年轻人怪可怜的，为了打肿脸充胖子住高端小区，每月都背着房贷，整得连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了，居然只能靠饼充饥。
司机如是想道。
相比之下，自己在东五环外有一套自建房简直就是“小满胜万全”，他瞬间觉得幸福指数直线飙升。
黎念看到方向盘上面的极简猫头鹰形状，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韩凌霄呢？他怎么没来新疆？”
谢持替她抹掉粘在嘴角的薄脆碎屑，轻描淡写道：“他在忙着和‘嘟嘟打车’谈合作，以后要把平台运营的高端专车线全部替换成‘凌霄汽车’的X11，这两天亲自到沪城签合同去了。”
“哦。”黎念注意力涣散，听了个大概并没完全放在心上。仿佛这就是一桩稀松平常的小事。
他们自己谈论倒不打紧，未料竟把前面的司机吓得够呛。
“您认识‘凌霄’的老板？”
谢持被人打搅到，抿了抿唇不置可否。
黎念机敏地看穿他的用意，眉毛很夸张地扬起，把话茬接过来：“师傅，看来您还是新闻看少了，网上肯定有这些消息呢。”
“是么？我回家刷x音看看啊。”司机明显松了口气。
怪说不得呢。这俩年轻人光是看穿着打扮就平平无奇，还喜欢吃路边摊，想来也没那么大的能耐结识韩凌霄那样的角色。
“我还拉到过好几次他们的员工，也算是跟他‘凌霄汽车’有点缘分，说不定哪天就碰到老总了。”
黎念干巴巴地笑：“您真厉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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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阆园后，黎念还没来得及坐到沙发上去歇息，便被微信群聊轰炸得走不动道。
赵斌：【亲爱的战友们[太阳][太阳]很遗憾不能在海云京城分部继续和大家飞行，我已调任至西北分公司。人生何处不相逢，有缘江湖再会！[抱拳][玫瑰]】
下面清一色都是复制粘贴的祝贺词。
与此同时，在没有赵斌的小群里，年轻同事们正聊得如火如荼。
【兄弟们终于把这个老登盼走了！】
【话说……他这波是不是明升暗贬啊？】
【废话，待在京城不比其他地方爽？】
【唉，只能说要变天了。提出大力开拓西北市场的那位被董事会其他老头排挤走咯。赵斌是他的人来着。】
【海云在新疆完全就不是菜航的对手，处境尴尬得很。他现在过去不就相当于四九年入国军。】
【有点惨呢我们斌酱[可怜]】
【大哥，你心疼你锦衣玉食的主子干嘛？让你飞大四段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搁这儿装绿茶。】
【[白眼][白眼][白眼]】
【祈祷新来的大队长是个正常人吧！】
黎念随手扔掉外套踢开鞋，一路埋头读着消息倒进沙发里面，又举着手机傻乐起来，时不时还要发出鹅叫声。
谢持收拾好行李箱走出房间便看到这番情景。
“发生什么事情了？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