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眸微抬,正巧对上一双含笑的眼。她伸手遮住下半张脸,内心不住地懊恼,没能早点认出眼前人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Z”。
“不会啊。你们的歌始终有种神奇的磁场,很适合处在低谷的人。遇到有想不通的问题,多听几遍歌就释然了。”
谢持隐约感觉心脏抽痛了一瞬,这种疼痛密密匝匝蔓延到每个神经末梢。
他的担忧本来快要在短暂温存里搁浅,现在又重新被拉回漩涡之中,无处可逃。
她没明说害怕,却又句句不离恐惧。
他们比谁都更心知肚明,接下来将要面对的是何等风浪。而他早就答应过要尊重她一切决定,绝不能再摧折她注定高飞的翅膀。
民航每天平安起落上万架次,千万分之一的事故概率在失速试飞面前显得是那般微不足道。
谢持呼吸放轻放缓,目不转睛,深深望着黎念。
他甚至希望时间就此凝滞下来,让他在晚风微凉的孟夏夜,在这间种满无尽夏的老旧出租屋里,沉醉下去,永不复醒。
最好翌日太阳永远不要再升起。
午夜旅者的演出播放结束,静默数秒后,跳转到其他相关视频。画面中的Z正将刚脱下来的卫衣朝观众随手扔去。黑灰色纹身占满胸口正中间,宛如神迹降临。
他调整着耳返接过麦克风,弯下腰声嘶力竭地喊出“What'sup,Amsterdam——”
欢呼声立刻席卷现场。
这时,黎念倾身环住他的脖子,温热的唇瓣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
发丝依然微微湿润着,顺势滑进他衣领里,惹得他尾椎骨自下而上涌起一阵酥麻。
谢持瞳孔骤然放大。
他没有像以前那样强势地回吻过去,要和她纠缠到底,将她吞入腹中,而是怔愣在原处,思绪变得有些凌乱。
她还穿着他的短袖衫。
领口对于她这样的身量来说实在太宽松,随着动作自然向下垂落,直到再也藏不住里面那块甜腻圆润的羊脂玉。
其实两个人的衣服早就混在一起洗了,同样是浓郁的花果调,他却总能从中清楚分辨出来只属于她的馨香。
她的吻技相比从前精湛了不少,轻而易举就将他再三压抑的情欲调动起来。
指腹沿着纵横交错的肌肉纹理一路向下游弋,最后,停顿在初醒的弧度上面。
理智和迷醉左右互搏,谢持夹在中间快被折磨得溃不成军,呼吸愈发灼热急促起来。
他想,现在或许真的不是谈论严肃话题的最佳时机,他应该忠诚于真实的身体感受,哪怕恣意放纵片刻也好。
但是,但是……
牙齿被撬开的一瞬间,谢持尝到滑落在唇角的冰凉,咸的。
终究还是理性占据了上风,他按住黎念的肩膀,鼓足劲将她一把推开。
情潮退去,雨雾散尽,她眼眶还泛着醉人的红,泪珠挂在两颊摇摇欲坠。
透过这面镜子,谢持完全可以想象出来自己的模样有多么狼狈。他只会比她更加衣衫不整,更加情迷意乱,也更加痛彻心扉。
黎念用手背拭掉唇角晕开的水渍,悲哀质问道:“你难道就不想要吗?”
谢持绝望合眼,身体往后倒进沙发里,下颌线随着仰头的姿态紧绷起来。
怎么可能不想。
他们早已在日夜的耳鬓厮磨里熟悉了对方每个细微反应。
他的欲念因她而起,正在无限膨胀。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要把她掰开揉碎,彻底融入他的骨血,再也不要分开。
但他不允许自己这么贪婪无道。
像个十恶不赦的坏种。
“对不起……”谢持紧盯着天花板喃喃说道。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如同一汪寒潭。
黎念简直恨透了这个无关痛痒的回答,赌气地抓住他手臂,重重咬下去。
牙齿化作利刃刺破皮肤时,舌尖尝到铁锈味道。
见他仍然无动于衷,连眉毛都不曾皱一下,她竟像个带着出生创伤来到世间的婴儿放声痛哭起来。
谢持面色晦暗,眼神不露痕迹扫过臂上牙印,血珠正在汩汩渗出。
伴随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将哭成泪人的黎念搂入怀里。臂膀力道收紧时,连自己都快要窒息。
“这段时间你先好好休息吧。”
他决不能再任性地独占她的注意力。
只有学着她那般百无禁忌,去问妈祖、三清、如来还有上帝,去向任何一位神祇祈求一个她会平安无虞的可能性,祈祷他们之间还能够来日方长。
大抵是哭累了,黎念再无力气开口说话,在她所眷恋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梦里又出现了葬礼的场景,只不过这次被洁白花海簇拥的主角换做是她。
飞机突破迎角临界值进入尾旋,最后失控坠地,爆炸起火。
救援人员赶到时,所有飞行员和试飞工程师早已在熊熊烈焰中化为灰烬,渺无踪影。
黄丽娟神情麻木,没在她的衣冠冢前多作停留,头也不回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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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塔台指令准备进入起飞跑道时,黎念将手腕上的绿松石珠串摘下来,放到最靠近心脏位置的衣兜里。
就像赠她此物的人时刻相伴在侧一样。
然而此刻,谢持确实坐在后舱的工程师席位。视线一直停留在监控画面,时而走神虚焦。
原本计划并没有安排他跟飞,他只需要在塔台上进行指挥技术保障。
后来,一纸请愿书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上至总飞行师晁和颂,下到与他私交甚笃的闻铭,思想工作轮番做了好几回都无功而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