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石砖铺就的辇道,再径直穿越中路上的雍和门、雍和宫,黎念来到目的所在法车仑殿。殿外一高一矮两株古松盘虬而立,枝叶相接,亭亭如盖。铜鼎上方滚
滚白烟升腾,云雾缭绕,隐天蔽日。
前面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像是在排队等待拜垫空闲出来。
当然也有人直接把手中的雨伞手机放在地上,举着门口志愿者发放的赠香鞠了三躬,最后插空钻入黑压压的人群。
还有一些准备返校的大学生来此处打卡,双手合十不知嘴里念叨了什么,然后嬉笑着离开。
轮到黎念时,她跪立在拜垫上,虔诚闭眼,对着佛祖在心里默念姓名,身份证号和家庭住址,郑重其事许下对事业的愿望——
希望在一个月内顺利回到工作岗位,早日左座,早日放机长。
不要遇到职场小人,不要和那个叫邢方洲的飞行员共事。
当然大队长赵斌可以离职就更好了。
暂时没有想到别的心愿,她撑着膝盖站起身,回头搜寻人群中谢持的身影。
他跟着买票进来之后只是闲庭信步随便看看,偶尔拍两张建筑物的照片,似乎对神佛不甚感兴趣,听到她说要去许愿便留在原地等候。
但现在好像不见了。
这么大个人还能走丢不成。
黎念逆着人流走走停停四处张望,撞见了方才那几个青春明媚的女学生。她们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讨论着什么,亮晶晶的眼睛不时朝着同一个方向瞟去,带着隐秘的兴奋。
她挪近了些,勉强可以把声音收入耳中。
“是模特吗?腿好长——”
“有点像最近播的古装剧的男主,不会是在拍戏吧?”
“没看到摄像机啊。”
这种情形她简直熟悉得很,谁年少的时候还没看过帅哥。
循着她们的视线,黎念不消多看一眼,径直走过去。
彼时谢持正立于屋檐下,倚靠着西配殿的圆柱,低头蹙眉看手机。他一身衬衫西裤,墨镜别在领口,亮面皮鞋不染纤尘,看起来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黎念现在看习惯了他的短发。干净利落,显得人更清爽更有精气神,也放大了五官深邃硬朗的优势。
想来也是,之前的形象太像个流浪艺术家。他要是敢顶着一头长卷发出入单位,怕是要被上面那些老古板天天揪着说。
谢持似乎察觉到她靠近,把手机关掉握在手里,上前迎接:“许好愿了?”
他下意识要揽住她的肩膀,动作一顿又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着痕迹地转而抬手拨了拨垂在额前的头发。
黎念没有回答,笑着反问:“你怎么不去许一个?”
谢持偏过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继续目视前方:“想要的已经都实现了,不用再麻烦佛祖。”
黎念撇嘴,有些嫌弃他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优越:“你从小就过得顺,现在已经是人生赢家了,自然不用求神拜佛。超自然力量在大多数情况下,只能给我这种运气不好的普通人提供一点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黎念,不是这样的。”谢持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有种被误解的无力。但他没有接着往下说,只是叹息一声。
黎念觉得没有和他争论的必要,也消停下来缄口不言。
她突然想进殿内观瞻佛像,脚下方向一变。
法车仑殿供奉着藏传佛教格鲁派创始人至尊宗喀巴大师的铜坐像,像背后有紫檀木雕成的五百罗汉山,庄严肃穆,令人生出敬意。
黎念有幸听说过这位佛陀。
她当初还在蓉城基地的时候,主要执飞A320系列客机,随机排到过蓉城双流到西宁曹家堡的高原航线,住外休息时曾经慕名到当地的塔尔寺参观。寺庙专为纪念宗喀巴大师而建,金瓦粼粼,白塔巍然,经幡随风飘展,僧人忘我辩经,而她自由放空。
这便是黎念现在喜爱飞行员这份工作的理由,普通人也能生出翅膀,去触摸广袤天宇下每一颗同频跳动的心脏。
她注视着面含慈祥微笑的佛像,感到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再次默念自己许下的愿望。
从景区出来,过斑马线来到对面的一处僻静的角落。谢持变魔法似的把一串绿松石递给她。
“祝你所愿成真。”
黎念一怔,伸手接过,把串珠放在手心里把玩。天空蓝,蛛网纹,还坠着一块金黄色的半透明水晶。
她记得小时候翻过的百科全书,里面罗列了十二个月份的生辰石,她出生所在月份正巧处在绿松石的庇佑之下。
“你还研究过这个呀。”黎念用手肘顶了顶他侧身,嬉笑道。
她再次感到造化的奇妙,踏入这片蕴藏灵气的地界以后,她同谢持讲的话变多了,就连相处方式也渐渐找回了以前的感觉。
他们曾经是邻居,是同学,是喜欢小打小闹但无话不说的朋友。
谢持显然没有理解她的言外之意,一板一眼道:“刚刚你在那里认真做功课的时候,我出去转了转。法物流通处的大姐说这个效果最好我就买了。”
黎念听得更乐了:“我看是这个最贵,人家大姐独具慧眼,识别出来你买得起。”
明里暗里嘲笑他是冤大头。
谢持不服地冷哼一声:“不要就还给我。”说罢便要从她手中夺过那物件。
黎念把串珠藏在身后,灵活地闪避开来,坚决不给他可乘之机,稍不留神险些被路旁花坛的边缘绊倒。
谢持眼疾手快拉住她的小臂,另一只手顺势扣在她腰上。
天气热得发烫,她自己的体温明明也烫得不行,却不抵他的手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释放更为灼热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