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盯屏幕的每一双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
飞机单侧后轮先行接地,一瞬间白烟四起。前轮接地后,机头迅速摆正。
它在跑道上以每秒70米的速度滑行,直到距离跑道尽头140米处才彻底刹住。
全场静默数秒。
直到第一声警笛响起,所有的救援力量蜂拥而上。
-
驾驶舱里一片死寂。
三名在国内民航史上书写浓墨重彩一页的飞行员摘下耳机,坐在原处一动不动。从事发到降落,他们一刻也未曾停止思考,现在都累到像是被抽取了灵魂一般毫无生气。
黎念的手肘抵在小桌板上,双手掩面,看不出情绪。
机长胸前的水渍还未来得及晾干,制服后背又被汗水浸湿透了。他刚刚一直在蹬单发,比别人干了更多的体力活,心理和生理双重的压力在一瞬之间让这个中年男人仿佛老了十岁。
许久后,机长转过头来面对着两位出生入死的战友,用尽量幽默的口吻:“欢迎回家各位,看来咱仨得歇上好一阵儿了。”
方荣华回以一笑,又看向蜷缩在角落、脸埋在手臂里一言不发的小女孩:“黎念,沉住气。”
黎念肩膀耸动了一下,抬起头时神色稀松,不像是哭过。
“师父,我没事,我很冷静。”她的眼神有些空洞,嘴角强行扯开一抹难看的笑。
笑容转瞬即逝。
方荣华感到心脏硬生生抽痛了一下。第一次见到黎念时的情形和当下如出一辙,让她默默哀怜了好多年。
“别想了,念念,你真的做得很好。”这是她第一次毫不掩饰地夸黎念。
黎念紧绷的面色终于开始松动。
乘务长拨来电话,周兆林接听时神色很是凝重。
“怎么了?”方荣华忙问道。
“呃……”周兆林有些犹豫,“前舱有人闹着要下机。”
右侧发动机无法关闭,机翼漏油的问题尚未解决,有毒气体正在四处蔓延,贸然让乘客出舱可能会导致不必要的伤情。应地面的要求,他们还不能打开舱门。
方荣华闻言闭上眼,有些心烦地揉了揉眉心。她出驾驶舱去检查发动机情况时,的确遇到了一些难缠的人。
正当两位四道杠踟蹰之时,黎念自告奋勇站起身,神情依然淡漠:“我去和他们说。”
第2章
赫尔墨斯死亡、迷思、星辰
前舱。
大多数乘客都在静静等候,当然也不乏那么一两个刺头。
“飞机都已经落地了怎么还不让我们下去?”
“先生请冷静一下,等到地面处理好问题很快就会让您安全下机的……”
“还要处理什么问题?磨磨唧唧的,我本来有几个亿的合同要去签,这下倒好,你们真是摊上大事了!”
男人身形矮小,张牙舞爪地要去够舱门上的手柄,却被安全员壮实的身躯挡住,嘴里骂骂咧咧。
乘务长一直恭敬站在旁边,用尽各种方法试图安抚他的情绪,脸上的职业笑容都快僵住了。
黎念刚打开驾驶舱门就看到这番荒唐的场景。脑子里蒙蒙一层雾荡开,她霎时找回了几分清醒。
乘务长事先提醒过,这个闹事的乘客是个白金卡会员,绝对惹不起。
要是不小心碰到他哪根禁忌的小神经,叫他怒发冲冠投诉到公司去,扣钱扣绩效都算是小事,更让人烦躁的是上面莫名其妙的谈话,每逢大小会议还要被拎出来公开处刑。
都飞到白金卡还这么无知,看来挨的毒打太少了。
黎念暗暗嗤了一声,换上另一副面孔摇曳生姿地迈步上前。
“先生您好,我是本次航班的副驾驶,您有什么诉求可以尽管和我提。”
男人循声转过头来,斜着眼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语气夹枪带棒:“刚刚那个老娘们就没把话说清楚,现在又来了个小娘们搅和事儿。怎么?这架飞机就只剩下一群女人主事了?怪不得出这么多岔子。”
他甚至还没有一米七二的黎念高,得仰着头才能和她对视。
黎念攥紧拳头,强行压制住心中蓬勃的怒火,笑得越发明媚:“先生,我很能体会您焦急的心情。”
她将安全员和他分开,缠上他的手臂低声婉语:“出门在外不就图个平安嘛,发动机故障还没有处理好,我们哪儿敢让您下去冒险呀?工作固然重要,但生命才是无价的。您就先消消火,我让乘务员给您倒点茶水。”
男人先是一怔,结果肉眼可见地不乐意了。
他万分嫌弃地拂开她,说出来的话更是腌臜:“好好好,发动机马上要爆炸是吧?把我们这些无辜的乘客困在这上边,是想让我们跟着一起陪葬吗?早就说过女人都是晦气东西玩意……”
对付这种无能狂怒的倔驴,没必要再好言好语。
“小张,执法记录仪开了没?”黎念凛眉瞥了旁边的安全员一眼,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正色厉声道,“这位先生,大家都是成年人,要对说出来的话负责任。客舱里有监控,您再继续散播不当言论是要承担相应的法律后果的。”
“呵,”男人不屑冷哼,“老子都要死了,还管什么法律。”
黎念怒极反笑:“这不就对了嘛。横竖都是死,为什么就不肯给自己攒点阴德呢?”
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什么规章制度、什么白金卡,全部都是狗屁。
“啪——”
她被强劲的掌风扇得一个趔趄,扶在墙壁上才得以站稳。
”
等着吧,我这就去投诉你。“男人指着她的鼻子振振有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