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持安静躺在床的角落里,呼吸均匀浅淡,头微微偏向窗那边,皎白月光刚好落在长睫上,给侧脸轮廓镀上圣洁光辉。
黎念坐在床的另一侧,低头看着他,觉得自己就像灯下偷窥情郎容颜的普塞克,下一刻就会被恼羞成怒的他抓住。
但她的丘比特并没有被惹恼。
谢持应是察觉到了她的“非法入侵”,慵然半醒微睁着双眼,眸光碎成了零落的星星。他长长的手臂一伸一揽,竟将她带躺进了同一片绵软之中。
黎念歪着身子倒在干爽又蓬松的白鹅绒枕头里,感觉自己的腰快被这别扭的姿势折断了。她有些羞赧地挪动一下,撩起被角往里钻,总算挺直了身子。
房间里弥漫的气息和他身上如出一辙,恍若步入果实缀满枝头的柑橘园。但又多出来一丝沉淀下来的木质气息令人安神。
“我做噩梦了。”
“其实我今天没想要搬家,只是想收拾点闲置不要的包出二手。
“还有,我其实有点后悔和你提那个……离婚的事情……”
黎念放低了音量,喃喃自语道。
她不知道这些话等到他们都清醒的时候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说出口。
谢持那边迟迟未有回应。
黎念好奇凑近些看,他竟然又睡着了,眉宇间的疲惫如何也消解不掉。
嗅觉适应了这里的清香,她才后知后觉闻到一股牛油火锅底料混合着麦芽酒花的浓烈浑浊味道,忽地发现自己身上的外出服还没有更换。
她想要从谢持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未料对方却将她搂得更紧,像是梦呓一般。
“别走。”
第19章
赫拉怯懦、魔药、玛德莲
谢持的手横在黎念肩膀上,小臂自然下垂,像是把她圈在怀中的姿态。潮热的呼吸均匀地落在她脸颊上。
他的体温明明很正常,房间里空调温度也调得很低,肢体接触的地方莫名灼烧得发烫。
让她联想到他们此前唯一一次的深入交流。
她在茫茫雪原里瑟缩颤抖,再多的祈求和哭喊也无济于事。他的吻像沸腾的雨,融掉了溪流冰封,却终究不是暖阳。
黎念不习惯现在的温度,准备起身去关掉空调,但被人锢住动弹不得,只好揪着被角往下压,把身体撑开的缝隙填满,不让一丝凉气钻进被窝里。
她的老家在地理意义上属于南方,冬天却异常潮湿寒冷,竟然还没有集中供暖。睡觉把被子裹得再紧也总会感觉冷意入骨。
要是以前也有个像谢持这样可以帮忙暖床的工具人该有多好。
她如是想着,掩着唇打了个呵欠,眼睑滞重得再也无力睁开,竟不知怎的就沉沉睡去。
黎念的睡眠向来稀碎。华北进入雨季后,飞机频繁延误,她的休息时间更是从夹缝中挤出来的。
现在暂时停飞,作息一时半会儿还没来得及调整,等到酒意彻底消褪她便极不情愿地自然醒来。
当然是被晒醒的。
昨晚忘拉窗帘,现在日上三竿,室内已经没有太阳光遗漏的角落。
黎念坐在床上思索片刻,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窗户本来在右手边,正对面应当是她从市集淘来的亨利马蒂斯画作的仿制品,被罩得是她精挑细选的浅灰色天丝面料,床头的大号史迪仔毛绒玩具也不知所踪。
房内装修风格依然熟悉,反倒像极了最东侧的次卧。
她思索片刻。昨晚保存下来的记忆还算完整,她请陈鹏鹏吃串却把自己灌醉,后半夜不知不觉摸到了谢持的房间里,然后就躺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平安夜”。
呃。
每次耍酒疯似乎都有谢持的见证。
到底是什么孽缘。
黎念突然觉得飞行员执勤期间有禁酒令也挺好的,保持清醒严阵以待,至少不会让人瞧见她那没出息的窘态。于是她立刻为自己竖起再也不沾一滴酒的flag。
她环视四周,没有看到谢持的身影。
但房间里面新增了些许他生活过的痕迹。
床头有瓶无火香薰,标识着橙花和木质香型,和她昨天在国子监附近香水店里看到的是同款。角落还放着一把纯黑色的电吉他,面板边缘因为长时间使用磨损严重,掉了几块漆下来。
黎念想到了谢持刚回家那天迫不及待要带回房间的梯形纸箱,大小和这把吉他相当。
以前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乐器特长,看来他在失踪的这些年玩得还挺花。
她伸出手想要触摸吉他,却又怕给他碰坏了,蹲着仔细打量一番之后便起身离开。小时候她失手把他的游戏机摔在地上,他哭闹着去隔壁冒菜店找黄丽娟告状的事情也不是没发生过。
黎念先去玄关找到拖鞋穿上,路过客厅时,无意瞥见厨房里有若隐若现的人影。
以往周珮文来探望她时,总会事先发条消息知会一声。但自从谢持回国以后,周珮文便像是人间蒸发掉,一度让黎念险些忘记还有这位婆婆的存在。
所以正在厨房里忙活的人是谢持?
他到底解锁了多少新技能。
黎念放轻了脚步,趁谢持背对着半掩的磨砂玻璃厨房门,偷偷溜回自己的房间。
她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发现衣摆处油迹斑斑,领口还残存着酒渍,狠狠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邋遢地爬了别人的床,就凭他那个洁癖性子竟然还没有把她踹下去,事出反常必有妖。
黎念洗完澡出来,发梢还滴着水,碰巧在餐厅撞见谢持。他正端着餐盘,盘里的葱花鸡蛋卷饼还在冒着袅袅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