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仍然在试图宴请犒劳那个童年装满了遗憾的自己。
想到这里,谢持顿觉心脏泛起密密匝匝的痛来。方才的惊诧和不理解让他羞愧难当。
他们中途断开联系那么多年,性格早在各自的人生轨迹里被塑造成了截然不同的模样。她有时会陌生到让他不敢相认,但好在大多数时候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热忱,张扬,容易被满足,就像个孩子。
譬如,看到站成一排排翘首眺望的狐獴时,她会兴奋到大叫起来,然后拽住他的外套袖口晃来晃去,让他也看。
一路闲逛到了周边商店里,黎念给自己买了考拉公仔的双肩背包,还自掏腰包送谢持一个白虎耳朵发箍,不由分说让他戴上拍照。
美其名曰这么可爱的发箍对于她来说太幼稚,让一米九的肌肉男戴着就刚刚好。
反差感最能激发出来某些藏在阴暗角落里的嗜好。
谢持手握快要化掉的雪糕筒,无奈叹了口气,注视着手机屏幕里面只顾着欣赏自己美貌、笑靥如花的黎念,小心翼翼地问道:“所以,我们这样算是在约会吗?”
他连脑袋都不敢动一下,嘴角扬起来的弧度也完美保持在她的规定范围,像任人如何驱使都老老实实受着的。
黎念迟迟不按下快门,看起来像是在思索怎么回答他,但很快就恢复了起初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她扭头看他,语气坚定:“是第一次。”
他们曾经一同玩遍游乐场、电玩城甚至鬼屋的次数多到根本数不过来,结伴上下学更是家常便饭,但这些都算不得恋爱意义上的“约会”。
后来结了婚,能够以伴侣身份单独外出游玩的机会却变得少之又少。其实雍和宫那次勉强能够作数的,但她总觉得当时的心境同现在还是有些差异。
这才算她心中真正的第一次约会。
谢持心头微动,紧绷的神情很快松弛下来。他偷偷扔掉化得一塌糊涂的甜筒,从黎念手中接过手机,揽住她的肩膀,靠得更近了些。
二人从考拉园出来继续往北走,一路经过热带雨林和大面积的湖泊,看见了更多在温带内陆极其罕见的动物,最终乘上游览“东非草原”的观光火车。
当长颈鹿和鸵鸟成群结队从身旁经过,秃鹳在高空中展翅盘旋时,黎念情不自禁念叨了起来。
“原来长颈鹿的体型这么大啊,以前光是远远望过去,根本没发觉诶。
“天上那个在飞的鸟是什么呀?老鹰?还是秃鹫?怎么看起来瘦瘦的。
“所以斑马的肉真的能吃吗?”
她也没指望谁能解答这些无厘头的疑惑,只是觉得沐浴在南国秋日的阳光之下,身体虽然局限在观光车狭小的座位里,心却被照耀得敞亮,自由,又很畅快。
但她在兴奋之余,一想到公司不太可能开通非洲航线,自己恐怕直到退休都无法亲眼见证震撼的动物大迁徙,难免又陷入了短暂的失落。
“要是我真的在非洲就好了……”
谢持坐在旁边给她拍照录像,心思全然没在看风景上面,听她这么一说,不假思索问道:“想去吗?”
正在录制的画面里,黎念静静靠在车门上,睫毛低垂,手指纠结地绞在一起:“想。但是流行病好可怕。之前看到有人高烧不退转移到国外治疗,还没等到飞机降落就去世了。”
“是有风险,但短期旅游的话不用太担心,”谢持关掉录像功能,倒是很认真地和她探讨起来,说得头头是道,“有些国家不是黄热病疫区,只去那里看看的话连疫苗都不需要打,比如坦桑尼亚,现在过去还能免签证。
“实在害怕得疟疾可以避开雨季出行,蚊子少。要是真的中招了也别怕,当地很好买到药物。我在肯尼亚参加拉力赛的时候,车队里的机械师不小心感染过这种病。不过他去诊所挂了几天水很快就活蹦乱跳了……”
“算了吧。非执勤期没有公司审批不能离开基地五十公里以外,请假太麻烦,偷跑出国被发现又要停飞。”黎念怕他行动力太强,把随口一说的事情当真,撇撇嘴便没再顺着他的意思继续往下说。
谢持本来都快在脑海里规划好草原游猎的线路,高涨起来的热情登时就偃旗息鼓。
“你现在这么听领导话啊,当初为了玩游戏逃课去黑网吧的劲儿都去哪里了?”他挑眉打趣道。
黎念立马给自己找补:“我那是忙得差点忘记当天有游戏托管的单子,害怕把人家单主连续签到五百天的记录清零了,才不得不破戒逃课的。”
她上初中突发奇想做起了副业,偷偷到冒菜店对面的打印店里面帮那些被禁止上网的同学签到领奖励。不过没坚持多久就被黄丽娟发现,免不了又是一顿臭骂,此事便不了了之。
“这不像你。”谢持道。
彼时火车到站,黎念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懒得再跟他掰扯那些往事,先行跃下车厢扬长而去,动作很是轻快。
谢持见状,三步并作两步紧追上前和她并排走着,也没再多问。
黎念倏地停住脚步,把抱在前面的考拉背包挣脱下来重新挎到背后,冷冷扫了他一眼:“成年人任性起来要承受的代价,不是挨一顿爸妈老师的骂,或者在众目睽睽之下到教室后面罚站那么简单的。
“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大、忙、人。”
“又给我取新的绰号了。”谢持面上仍堆着凑趣的笑。
想想也是,他现在手里面的试验堆积如山,何尝没有忍痛割舍掉说走就走的恣意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