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滋滋地笑:“那也好啊,本来就是我闯入她的家,未经同意对她上下其手,控诉的一点没错,况且被她送进牢里,这种体验可不是谁都有的,只是……”
“只是什么?”
萧骋当他想通了。
然而,齐宿捏着右手掌心,缓缓说:“我放心不下她。”
什么名啊,利啊,他都没放在心上,丢了便丢了,他本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评价。
但,唯独知恩,他放不下。
……
薛知恩在床脚缩了一天一夜才动一动,从哪里跌倒就在哪里死了一样躺下,这就是她先前的每一天。
饭,她不想吃。
觉,她睡不着。
薛知恩摸向床头柜下面的抽屉,里面有一个打火机和烈性烟,她靠在冷冰冰的墙上,点了一根衔在干涩的唇上。
其实她不太会抽烟,生疏过肺的刺激呛得她直咳嗽,可她还是自虐地一口接一口,一根接一根。
黑暗里一点猩红孤寂地明灭。
‘嚓——’
打火机的橙红火焰在眼前跳跃,黑如点漆的桃花眼空荡荡地映着那抹火光,须臾,火苗挨近身上纯棉的睡衣裙角……
这是栋老旧居民楼,消防做的不是很到位,她身边还全都是易燃物,轻而易举能造成一场浓烟大火。
五楼住了一对单亲母子,一个单身青年和一条狗。
四楼住了腿脚不便的老太太。
三楼是一对烂好心的老夫妻。
二楼,一楼……
她对面还有只猫。
‘咔——’一声。
火苗熄灭了。
呛肺的烟灰扑扑落下,滚脏了她的睡裙,薛知恩置若罔闻。
她把即将烫到手指的烟头,摁在柔软的地毯上,用力到像摁在某人的皮肤上泄愤。
抽了大半盒烟,薛知恩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拎起天没喝完的酒,也不管隔夜啤酒能不能喝,当水一样灌了个干净。
书房。
薛知恩抱着酒瓶,叼着烟,看着永远定格在温柔笑容里的女人,相框玻璃映出她这前乖乖女叛逆颓靡的狼狈模样。
默了许久,薛知恩从烟盒里掏出三根烟,点上,插在香炉里,扯了下唇笑说。
“妈妈,抽烟。”
“……”
三根香烟飘出的烟雾缭绕,薛知恩就像之前那样,对着遗像自言自语。
“妈妈,我又梦见你了。”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
“恐怖。”
她喝了口酒,像是在壮胆,本就一般的酒量让她有些头昏。
她手扶住供桌稳住身形,呆呆凝着那印在她心里二十多年,她最爱,也是唯一爱的人,眼眶发红。
却没有一滴泪掉得出来。
她开始说胡话:“妈妈我很想你,即便认清了你,但我还是很爱你,你不爱我也没关系,我愿意继续听你的话,当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再也不忤逆你,你……能活过来抱抱我吗?”
“或是……”
把我也带走。
“……”
当然没有人回应她,死寂像潮水将她吞没。
她被压弯了腰,头磕在冰凉的供桌上,觉得自己无比可笑。
她哑声自嘲:“他们说得没错,我没了你什么都不是,可是你把我养成这样却说走就走……妈妈……你让我变得好可悲……”
“我就是个废物。”
一个从身到心的残疾废物。
第104章 控诉,控制
倏忽,薛知恩抓起供台上有些腐朽的苹果,猛地砸向那恬静慈爱的遗像,第一次眼中燃着滔天的火冲她怒吼——
“你让我可悲又可笑,让我恨无可恨!”
“我根本不是你的女儿,我是你的玩物!薛景鸿不受你摆布,你就来摆布我!你以为我不清楚吗?我就是他的替代品!!”
“陆筝我不是傻子!”
“因为我爱你,我愿意被你摆布,我不想你流泪,不想你失望!”
“可你呢?”
“要控制你为什么不能控制我一辈子?没有留下提线木偶自己先走的木偶师!”
“如你所愿,我的人生只有你,只有你啊……”
她声声控诉:“你不是让我报恩吗?为什么……我还没‘知恩图报’你就走了?”
“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现在才告诉我……你对我的不是爱……”
薛知恩站在那儿,眼眶通红,表情是空白的,消瘦的身子像要飘散了。
被崔商囚禁、殴打、下药算什么?
从雪山上摔下来半死,再也不能滑雪又算什么?
她可以解决掉崔商,可以靠自己极强的意志力重新站起来,或许有一天她也能再重返赛场。
唯一能让她崩溃的是母亲的死,以及母亲长达二十多年的骗局。
这是彻底击垮她的东西。
也是她突然放弃复健沦落活死人的真相。
说白了,前半生几乎没有自我意识的薛知恩只为母亲而活,这天忽然告诉她——
你妈妈死了。
未来的路,骤然崩塌。
她便也疯得要死不死,要活不活。
恨,恨不了,爱,爱不得。
只剩折磨。
你叫家里精细养的宠物猫乍然离开你怎么活?
……
薛知恩大抵是真的疯了。
她很快又抱起遗像,慌乱地用裙摆去擦遗照眼角的脏污,哑声颤抖着说:“妈妈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
她抱紧遗照,躬着身直直跪了下去,浑身都在颤,像是在忏悔般,跟之前的无数次一样零零碎碎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爱你……我爱你……”
无形的锁链拴牢在她纤细的脖颈,延伸至无尽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