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你那里,数是多维立体的,什么巧合都不必惊奇。就连我的内心,也被分成了无数个我,同时窥探着我虚弱的心脏。”
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刻,十二岛的入口在他面前展开。
帮助他找到入口的,并非那份只属于他的特权,而是他的记忆起了作用。
那个过去温润闪耀的十二岛,如今已七零八落。在一座座徐徐沉降的荒岛上,不知是否还留有特权这种东西。
但,纵使是极其微弱的磁场,极其朴素的向心力,山石也知道,十二岛对这个世界将是无孔不入的。
他选择了最常规的路。原本从内部被堵住的入口,现在只需轻轻敲击即可开辟。轻薄的雾气一驱就散,沉淀下的是灰色的尘土。
山石的脚踩上满地的碎石,那里发出了干枯的声音。再走几步,真实的刺痛感从鞋底传到脚心,随处而来的风也强化了阻力。山石脱下了羽绒服,明确地感受到温度系统被破坏殆尽。对他来说,这里再也不是一个可以轻盈来去的世界了。
但他还是伴随着石子与树枝冷清的回响,多走了几步。他是十二岛坚定的先驱,即便这样走下去,也必定能够走到最后的疆界。
“那是什么?”
星陨的声音响起。
“你果然跟着我。”
“那是什么?”星陨从空气中露脸,身体还藏于地下。
她在意着角落的一双鞋子。山石也看到了。
鞋面蒙着沙土,若将外层稍微拂拭,应当能认出那是张思议第一次入岛时留下的白色皮鞋。鞋尖朝向了十二岛内,像一双箭头,提示着入岛的方位。
只是原来的城邦,如今已成为一个空荡的壳。处处冻结枯萎,也没有飞鼠尖声的滋扰。
大概春天后,还会长出些有生命力的东西,与这个世界同分享。
星陨从地面向上钻出,拾起山石丢落在旁的羽绒服:“很冷吧。”
“冷。”
“伤心吗?”星陨将羽绒服披在自己的黑色衣裳外面,惊奇地感受着新增的重量,模仿常人的姿态向前走了几步。
“有跨越那之上的感情。你看到的这些地方会有四季,会有微风。”
“在这样的废墟里?”星陨回头望向山石,“你的想法还真是奢侈。我应该把你当人吗?”
“请自便。”
“今后是我们两个人的旅行啦。”星陨特意加重了“人”的读音。
山石露出了不易觉察的笑容:“人,可是会死的。”
“没关系,那也是人的特权。你还要去哪里?”星陨跟在山石背后,同时抓住羽绒服的衣襟以防它掉落。
在十二岛那空荡的躯壳之中,有一片枯萎的花田。
花田中的一只座椅,竟端正地立着。他曾经亲手打扫和抚摸过的椅面上,如今被一只紫色花瓶所占据。
“啊!”星陨对着花瓶发出惊奇声。
山石不言不语地走近花瓶。
瓶中插满了繁密的满天星,以及一朵紫色的洋葱花。
“我知道了。”星陨说,“是女孩放在这里的吧?”
山石轻触花瓣,面色不改地说:“大概不是。”
“她大概接触不了这么多花,哮喘不会对她那么宽容。”
星陨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难道是男孩?你们两个人休战了?”
山石收回手,微微一笑。
“所以是那个男孩咯?确切来说,也不是两个人吧。是自己和另一个自己休战了吧。”
山石的目光垂落于花枝,他说:“这个世界,我收下了。”
然后,他转身,阔步走出花田。
未来,或许会有许许多多人路过这片毫无防御力可言的废墟,对它曾经的光彩视而不见。
但山石知道,十二岛曾经是一个星球,会有坚韧的根,埋入十二岛的地下,长出摇摇曳曳的花草。
这条街十五前爆发过一次“大事件”,从那以后遗留下了许多烂尾楼。
多年来地痞流氓各种势力纷纷抬头,野蛮生长。
在这里,有以引诱为手段残忍捕获对象的人存在,如危险的马达加斯加兰花一般。也有双眼可以分别左右移动,视线大幅拓展的人——他们特意整容成这样。
人们没有忘记追求自由。虽然不一定能描绘自由为何物,但正是对现状的不满足,让他们一次次挣扎,直到闯入迷幻的乐园,遇见可以为之付出性命的宿敌。
虽然十二岛已经失意,但整个世界,都留下了十二岛的基因。
新年前夕,张思议独自一人走过街心的十字路。
在不远处的巨幅广告屏上,楮十弘的身影十分活跃。
“富豪发明家的社会责任感觉醒了吗?当我们关注到楮十弘和他所投资的数十个文化体育产业列表时,我们不禁想起过去那个双眼丝毫不露笑意的笨蛋冷血公子……”爱挑刺的媒体成日将矛头指向楮十弘,此刻播报新闻的女主播更是丝毫不留情面。
“那就是最新很火的女主播啊,名字叫什么?”一对情侣路过张思议身边时,女孩向男孩发问。
“好像是……布丁吧。”男孩说。
“大家都说她的秒速换装很有看头,你说是怎么做到的?”女孩问。
男孩笑答:“那都是事先拍好的,哪有人真的能在几秒内换那么多套衣服。”
张思议微微一笑,并向路口的一栋大厦走去。
在她身后的广告屏上,布丁已经开始了楮十弘的独家专访。
楮十弘的声音由大变小,但他的话语十分清晰:“做出选择很重要,选择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不是大家都看好的东西。两者看起来相似,但是未来的困难点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