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机摇晃过后,飞出了二十九楼的窗,向下方消失了。
人群呆住片刻后,疯狂扑向了汤岩。
“你干嘛!这下怎么去见布丁!”
“想死吗!叛徒!”
“滚,从这里滚下去!”
“我要见布丁!”
挨了拳打和脚踢的汤岩,一边攥紧西装外套,一边艰难地护住头。只有右上臂没有知觉,但那才是让他痛苦的地方。“你们不能进去……有病菌……”他的声音被完全淹没,连自己也听不清楚。于是,他从乱石滚落般扎实包围的踢打中,发出了高喊。
“啊——啊——啊啊——我带你们去见布丁——我带你们去见布丁——去十二岛——”
一部分拳脚被收回。
毫不留情的声音从人群中被一句句掷向空中。
“你知道怎么见到布丁?”
“十二岛是什么!”
“不要相信他的话!你们忘了规矩吗!”
“万一是真的呢?我要见布丁!”
原本行动统一的人群出现了分歧,他们不再只是针对汤岩,而是将精力消耗在相互的争论和推搡中。
汤岩趁势缩起身体,挪向角落,晃晃悠悠地爬起来。
几双警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我来带路!去见布丁,去十二岛的跟我来!”汤岩用袖子擦了擦眼前,视线却依然模糊。
但不用肉眼反复确认,他也了解当下的形势。人群分为两派,多数人肩膀撞击着肩膀,倾斜着压向他。
“我不管那么多,见到布丁就行!和我想的一样的,就跟我来!”汤岩重心不稳地转了半圈,找到楼梯的方向,伸出两手向前扒开人墙。
透不过气。
透不过气,脚步还越发沉重。
他踩下一级楼梯时,身后的人群像一群飞鼠跟随而下,拉扯着他的衣裳,拽紧了他的手臂,骑踏在他的头上,脖上,关节上,血管上。
他强行保持着躯干的直立,颠簸着,拉扯着,下了几层楼。但他是从二十九层楼而下的,再往下还有二十多层昏了头的路。这样下去,他能否活着回到地面都是问题。
“布丁在十二岛……十二岛。十二岛!十二岛!”他声音虚弱,保持节奏,带头喊起这个危险的名字。
终于,“十二岛”在黑暗的楼道中零星地碰撞,响亮地渲染,整齐地响起。
“十二岛!”
“十二岛!”
“十二岛!”
人们开始有节奏地下楼梯,脸贴着脸,肩抓着肩,脚并着脚。只要嵌入这易于辨认的节拍,就不会被踩踏,被撞伤,或是被其它荒唐的方式置于死地。
“十二岛!”
“十二岛!”
“十二岛!”
不再是汤岩引着人群,而是人群裹挟着汤岩,一起靠气势行进。他们不是走在烂尾楼,而是走在北纬大厦。这股气势将伴随他们走完二十九层楼。
漫长而又扎实的旅程,足以让他们清空杂念,只管向前,一心同体,无所畏惧。如此胶着于一体,深陷于漩涡,竟生出了短暂的安全感。
汤岩一阵阵昂头,盼望着这迷惑的感受越短越好,因为他还要想着怎么逃命——再过一会儿,恐怕就连这个想法也会被吸入漩涡的缝隙中。
有光了。
月光,以及人为之光。这两种光线一起改变了没有方向感的视线。
他们来到了北纬大厦的底层,又相拥着走出了北纬大厦,走上夜晚的街道。口号般的“十二岛”喊声涌向地面,如此嘹亮,坚定,夸张,充满示威感,似乎并不畏惧于西失城这座冷酷又繁荣,现实又眩晕的城市。
但这支骷髅般的白色队伍,一定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汤岩的视线在摇摇晃晃中搜寻着这类人。警察,辅警,哪怕是保安或多管闲事的市民都可以。只要能听到任何异于“十二岛”的警告声,他就让精疲力尽的自己从这洪流中分离。
汤岩的脚下剧烈不稳,视线变黑,肢体也失去控制。
而“十二岛”还在耳边顽强地震荡。
第8章 九月!眩晕的飞鼠08
08迫近汤岩的醒来,是痛感网络在身体的苏醒。他很快就清楚了自己躺在什么地方。挑高的天花板——光是这一点就和城市里的其它空间泾渭分明。空气有一点闷,他伸手去摸空调的遥控器,他的手知道它放在哪里。这是他自己的房间,桂氏祠堂里一处私人空间。“哔——”空调缓缓开启。视线放空了一小会儿后,汤岩开始翻身。浑身肌肉此起彼伏闪现酸疼,他的头顺势转向一侧。看窗户明晃晃的光线,似乎是个崭新的晴天。关于自己是怎么回来的,汤岩没能多想。但他有挨骂的觉悟,因此他开始等待。不出所料,半掩的门外传来“咚咚当当”的声音——那一定是桂阿姨的扫帚碰到了铁质的楼梯栏杆。汤岩在枕底与被单中摸索,没有发现想要的东西。于是他的行动从自觉的等待中延伸出紧张的分支。他看到不远的椅子上正搭着西装外套,于是用左肘抵住床,伸出右手,以别扭的姿势从西装口袋中夹出了手机。未接来电有12通,都是楮十弘的。再摸索,探测器不见了。“咚咚当当”的动静在门外停下了。汤岩丢下手机,撤空力气,直线后躺,假装睡去。桂阿姨连敲了两下门,然后按动把手,推门而入:“汤岩!”汤岩对现状保留谨慎态度,因此只发出了低沉的“呜”声。“起来!”桂阿姨以非一般的气势走到床尾,“算了,别动!”汤岩睁开眼时,桂阿姨背对着他拉开了书桌前的窗帘,还将窗户也向外推开了一些。阳光鲁莽地冲到了汤岩眼前。桂阿姨在窗前转回身子,由于背光而显得浑身漆黑。“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她问。“出什么事了……我……喝醉了,不记得了。”桂阿姨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宽松的旗袍在她靠向书桌时浮起自由自在的褶皱。她的面容和皮肤,若是年轻三十岁,配上这样的身材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许她不是普通的独居老太太,她只是没有孩子,甚至也没有结婚——但这些都只是汤岩偶尔从大脑中闪过的猜想。猜想是无拘束的,汤岩不会真的问出来。“昨晚,一堆人,大喊大叫,还有城管。想起来了吗?”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