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接到贾家帖子的时候,只觉着这个送别宴又是贾府摆出的排场,连请了哪些人都懒得问,只想着过来送份礼,尽了礼数便可。
黛玉兴致寥寥,雪雁却是仔细问过的,她同样疑惑不解地说道:“这次宴会只请了近亲几家,就连老爷都由于要当值没法来呢。”
这真是转了性了,贾府从来就要体面,好热闹,唯恐哪里堕了国公府的体面,就连家中进的少,出的多,也要维持那偌大的排场,怎么这次却如此低调。
黛玉却不知,这其中她的话起了很大的作用。
都说水满则溢,月盈则缺,贾家本为了贾政升官而欢欣雀跃,却得到了黛玉的那番劝诫,这不亚于一瓢凉水就这么泼在了热炭上,滋滋啦啦的声音,将贾母等人的神智拉回。
从清虚宫回来后,贾母与贾赦和贾政关上门谈了许久,又将宁国公府的贾珍请来,说了好半天的话,等门重新打开之后,宁荣二府的人发现,贾府的主子们居然消停了下来,平日里在京中吃酒逍遥的贾府子弟,全都不见了踪影,京中的风月场上少了好几个出手阔绰的客人,这简直让八大胡同里的热闹都失色不少。
此次的送别宴,也特特只请几家骨肉至亲。也不知是自此就学乖了,还是一时的避避风头。
但贾府的这些事情都和黛玉没有什么关系了,她不过就是一个到贾府做客的表小姐罢了。
此次宴席的主角是贾政,黛玉首先去了趟荣禧堂,将从林如海库房中找出的一幅古字画奉上,能入林家收藏的东西,自是不俗,贾政见之心喜,胡乱关心黛玉几句,便吩咐丫鬟将黛玉带到后头院子里的贾母处。
贾政本人则将幕僚叫上,焚香净手后,虔诚地将书画掀开,如痴如醉地赏玩起来。
后院里,贾母屋子里已经坐满了人。
逐渐长开的迎春与探春坐在贾母的两旁,迎春温温柔柔的笑着,在被说到她也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时,羞怯地低下来头,用手中的团扇将脸挡住。
黛玉走进来的时候,正好见到这一幕,她笑着轻轻推了王熙凤一把,笑着说道:“您这还是做嫂子的呢,小姑子的大事不上心就罢了,怎地还打趣起来,还不快给我们二姑娘找个好人家。”
王熙凤见着黛玉出落地愈发亭亭玉立,想到她那越来越得圣心的父亲,心里只遗憾这样的人如何就没有留在家中,不论是王家还是贾家,能与林家再次亲上加亲,才是天大的好事。
如黛玉这般人品、性情、模样、家世的人,放在哪儿都是打着灯笼也没地儿找的人,还是皇家好眼光,提前将人给定下。
念头一转,王熙凤又想着黛玉嫁入了皇家,他们也算是与皇家搭上了关系,王熙凤的遗憾瞬间便消失了踪影,就这万里挑一的妙人儿,不提黛玉与五阿哥打小的情分,就说这么个人,谁又能将她冷落了去,未来的前途真真不可限量。
这可是贾家嫡亲的表小姐。
想到这,王熙凤看向黛玉的眼神愈发火热,对于黛玉说出的话,更未等闲视之。
对于迎春的亲事,王熙凤本是不愿插手,毕竟迎春的父母尚在,贾赦更是个混不吝的性子,对着贾琏都动辄唾骂,邢夫人又是个没甚本事的,王熙凤张罗迎春的亲事,完全就是费力不讨好,说不得寻了半日,还得在贾赦和邢夫人那儿讨不到好。
但此时黛玉对她说了迎春的亲事,王熙凤自不会等闲视之。不论王家还是贾家,亲朋故旧少不了,要给迎春找个合适的人家,虽说得费些心思,却也不是找不到。
若能用这事在黛玉面前卖个好,与未来五福晋搭上关系,实在是再划算不过的事。
更何况,得了黛玉的这句话,贾赦对于迎春的婚事,到底得慎重一些,不能仗着是迎春的父亲,随意将她嫁人。
王熙凤越想越觉着这事能做,她红唇张开,露出白如犀贝的牙齿,趁势说道:“谁让我是劳碌命,我既担了迎春嫂子的名头,她的亲事少不得要费心。二姑娘你放心,我一定给你挑个东床快婿。”
迎春听着你一言我一语,紧紧地咬着嘴唇,害羞地说不出话来,藏在团扇后的脸更红,露出的耳垂如血般艳丽。
“就你促狭,”一直笑呵呵听着黛玉与王熙凤你来我往的贾母,见着迎春实在是羞涩地不成样子,点着黛玉的额头,嗔了一句,其中的宠溺之意,谁都能听得出来。
满屋子的人纷纷笑着,奉承起来,尤氏在一旁木着站了许久,这时才凑上来,陪笑着说道:“要我说,林姑娘这爱说爱笑的性子,可不就与老祖宗一般无二。”
贾母笑意不减,却并未接尤氏的话,她一时无措,只干干地笑着。
“屋子里在说什么这么热闹呢。”正在这时,靛青色葫芦纹门帘被掀起,又走入了一个姑娘。
只见这姑娘眉目舒朗,英姿勃勃,正是史大姑娘史湘云来了。
湘云的到来,正好打破了之前凝滞的气氛,她对于屋子里气氛恍若未闻,向贾母行过礼后,笑着与黛玉说道:“许多日子没有见到林姐姐了,姐姐近来可好?”
黛玉与湘云也是相熟的,她捂着嘴,轻笑着:“听闻你好事将近,还没有给你道声恭喜呢。”
一向爽利的史湘云,听了这话,难得的红了脸。
迎春脸上热意消退,她的脸终于从团扇下露出来,好奇地看着湘云,而探春,早已站到了湘云身旁,一副要审问的架势。
湘云见此情景,索性站定了,大大方方地应道:“我叔叔婶婶前些日子给我相看了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