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胤祺迟迟拿不定主意,信纸写废了一张又一张,等到深夜,才将家书写完,带着对黛玉的思念,陷入睡梦之中。
翌日一早,胤祺打着哈欠,顶着两个硕大的眼圈从房间里出来,却见着贾琏比他更加憔悴,更加狼狈。
胤祺诧异地看着贾琏,却只见贾琏勉强笑着,摇了摇手:“让您见笑了,我家里求福晋也给我送了封信,我媳妇儿小产了一个六七月的男孩。”
说着,贾琏的眼圈悄悄的红了。
这孩子不仅是王熙凤盼了许多年的儿子,也是贾琏盼了许多年的儿子。
如今的荣国府里,贾赦虽占了长,家事却被二房掌着,王熙凤辛苦操持,也不过是给王夫人打下手,长房一大家子在府里不尴不尬的。
家里虽然唤贾琏为二爷,但他上头那大哥早就没了,他是荣国府的长房长孙,按理来说荣国府应当由王熙凤管着,才是名正言顺。
奈何前些年事情纷杂,管家权一出去了,想再要回来可就难了,贾琏早就指望着一个嫡子,为他加重分量。
好容易王熙凤再次有孕,怀的也是儿子,却没能平安生下来,这如何让他不恨。
这些年里,贾琏在外头女人没有断过,却谨慎地不敢闹出事来,给王熙凤没脸,一再失望之下,贾琏决定了,将那些女人的避子汤都停了,只要有了孩子,就带回家里去,比起王熙凤的脸面,还是儿子更重要。
胤祺不知贾琏心里的那些小九九,由于黛玉的身子,他仔细地研究过妇人生产之事,深知小产的伤害,他沉默地拍了拍贾琏的肩膀,令舞文从药匣子里找了株百年人参,给贾琏送过去。
贾琏收到人参,伤心少了七成,只觉着他终于成了胤祺的自己人,在这个喜讯面前,失去儿子的痛,好像没有那么的严重。
贾琏迅速收拾好心情,继续与胤祺一道南下。
一路上遇见精巧的,有趣的东西,不论贵贱,胤祺全买了令人给黛玉送去。贾琏一面觉着胤祺实在过于儿女情长,一面又觉着按着胤祺的上心程度,贾府说不得能沾到黛玉的光。
黛玉在接到胤祺那封夸赞为主,不满为辅的信后,还不等她生气,南边的小玩意便隔三差五的往京中送来,这让她气也气不起来,只能根据送来的东西,猜测胤祺到了哪里。
山东的阿胶,江苏的团扇,浙江的茶叶,色色种种,应有尽有,等入了闽地,东西就更多了,不仅有当地的东西,就连洋人的玩意儿也多了起来。
画着金发美人的鼻烟壶,写着蝌蚪一样文字的书,甚至还有着将各国全画在上头的地球仪,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应有尽有。
黛玉本就是个聪慧之人,五阿哥府里的事情不多,她很快就处理的得心应手,除了每个月初一十五入宫请安,每日在府中只觉无趣。
得了胤祺送来的奇怪东西,她再也不懒洋洋的,每日里兴冲冲地找了书研究,书上没写过的,她便自己琢磨着,这东西该如何使用,等着胤祺回来,再问他是否正确。
都说西洋人的东西是奇技淫巧,然而在黛玉看来,这一个个的东西却实在精妙,每个东西都蕴藏着奇妙的原理。
此时的黛玉并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有何作用,却直觉认为,这些东西必不简单。
在黛玉饶有兴致地研究中,时间匆匆而过,就连京中的树木都绿了叶子,南飞的候鸟重又现了身影,在树上吱吱喳喳地叫个不停,园子里的花也依次绽放。
这是黛玉刚搬入五阿哥府时,花大力气整治的园子,此时终于见着了成果。
只见园子各色花木格外娇艳,柔软的柳条在湖边迎风招展,垂下的丝绦坠到水中,被夕阳一照,镀上一层金辉,嫩嫩的迎春花在院墙上攀延,带来春日的气息,枝头的海棠开得正盛,花团锦簇的,一阵风吹来,便抖落了一阵海棠花雨,地上的月季肆意地舒展着身姿,各色的花朵竞相争艳,还有更多更多珍贵的花儿,红得粉的白的绿的,大朵的小片的重瓣的,形形色色各不相同,将园子妆点的格外漂亮。
然而黛玉看在眼里,却总觉着失了一层颜色,许是因为胤祺不在,一个人赏花到底寂寞,也不知最后一支花谢的时候,胤祺能否回来。
被黛玉思念着的胤祺,此时已经到了粤地。
胤祺本来以为闽地已经足够繁盛,然而等到了粤地,才是真的大开眼界。
作为朝廷允许的开海禁港口,粤地的码头上,船只川流不息,等着进港的船远远排到了天际,仅是靠岸,就得在海上等上好几日。
等到官府验完了货,货船刚入港,数不清的汉子一拥而上,推着嚷着帮着将船上的货物卸下,送到官府指定的货仓之中。
海面上水光粼粼,瑞气千条,港口里热闹纷呈,黄头发的、红头发的、蓝眼睛的、绿眼睛的,什么样的人都有,各式各样的声音交汇,一派热闹纷呈的景象。
本地的大商行们,更是派了人守在此处,只要见着有新奇的货物,连忙凑上来,与洋人用着手势笨拙的沟通,没多久便达成了交易,招手令自家的小厮将货物抬走,后续再卖往京中、蒙古,甚至是西边。
这般充满着市井气息的热闹,胤祺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就连京中都没有这番景象。
贾琏嫌恶地捂着鼻子,码头上靠卖苦力谋生的汉子多,日头一起来,身上的衣裳穿不住,便将粗麻衣裳全都脱了,裸着上身搬着东西,肌肉遒劲,皮肤黝黑,腰腹用力间,紧紧崩起砖一样的硬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