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噼里啪啦落下来,伴随几道忽闪的雷电。被雨打湿的土腥气很快从泥里渗出来,伴着水汽在空气中挥之不去。
黑猫盘踞在桌案上望着江守君,把灵活纤巧的尾巴收在身前不乱摇,坐姿很端正。
二者四目相对。
黑猫先耐不住,眼珠子在眼眶里骨碌碌转了一圈,竟然开口说话了。
“实在是像。”
江守君疑惑:“什么?”
虽说自己也算经历过大大小小风波了,但倏然面前一只活生生的动物在她面前开口说话还是难以接受。
但江守君不愧是处变不惊的,只用须臾就缓过来并且慢慢接纳了这个事实。
她倒是也不怕。
江守君:“像什么?”
那黑猫尾巴尖轻晃,发出动物才有的气音,听起来似乎是在笑。
“你不是去过淮水神祠吗,没发现水神像与你相貌相似?”
江守君心道:“水神容貌被白纱遮掩我瞧不清,何况像又如何,世间巧合千万,难不成这于我是什么机缘?”
猫妖冷哼,像是已经洞察她在想什么,尾巴尖晃动的幅度大了些。
“你虽只是白绫鱼妖,但修得一副好骨相,可惜地下九渊,地上褚源都是些有眼无珠的货色。”
猫妖跃下桌案到她身边,凑近打量她,又道:“做个交易好不好,你告诉我你是如何入的轮回,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江守君:“抬举,我并非什么白绫鱼妖,一介凡人而已,不想以身涉险入你的局。”
“忘了也没关系,我会有办法让你记起来。”
猫妖见她往后瑟缩一步,忙退了几寸将二者之间腾出位置来。
“你不用怕,你是淮水水神,我自然不敢在此处对你动手脚。”
泛绿眼珠忽闪,“左右因果在你,我会再来的。”
雷声忽然乍响,余音在耳畔轰鸣。
猫妖撂下这句话,呜咽一声后起身扎进潇潇雨色中,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木门还是被风雨吹得吱呀乱响,凄厉尖锐声让人听了不舒服。
“江大人!出事了!”张齐连把伞都没撑,慌慌张张地就跑过来,站在门口双手撑膝大喘着粗气。
江守君倚门而立,“出什么事了?”
“城中偏街处走水,已经烧了宅院七八间了。”
“怎么会突然走水?”
张齐喉咙咽了咽。“是个和尚放的火,现在人已经被捕入衙狱了。”
“和尚?”江守君听这两字,心中窦然一惊。
“是啊,这和尚已经承认是他自己干的,现下还审吗?”
江守君心道蹊跷。“我先去衙狱看看。”
户外风雨暝晦,衙狱地势低平,经不起这般暴雨倾泻。
等江守君到时雨水已经洇进狱中,薄薄在地上铺了一层浅水,恰好没过鞋底。
霉味腐气萦绕柱上挥之不去,给囚犯用作休息的草席完全湿透,已经用不得了。
和尚面容已是惨白色,嘴唇皲裂,阖目就地坐在浸满积水的草席上,呼吸薄弱。
张齐提着险些被浸湿的裤脚,看向那和尚对江守君道。
“大人,这和尚不会是死了吧,现在给他找大夫看还来得及吗?”
江守君摇摇头,“你先出去,我有事要问他。”
衙狱中隔音还算可以,无论外头如何狂风大作里面都如同无感。若不是地上积水重,倒真可以不闻窗外事。
听见有二人交谈声,和尚恍惚间才转醒,张唇微动,嘴上皲裂处就渗出些许血丝。
江守君欠身蹲坐下与和尚平视。未撩衣衫,任由其浸在水中。
“你故意在偏街纵火,是为了要见我。”
和尚露出微不可察的轻笑,“是。”
江守君知道他时日无多,默了半晌道:“有什么心愿未了就同我说吧,我尽力帮你完成。”
和尚用尽气力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打交到江守君手中。“这里面是解婴灵祭的药,你务必将它交给秦安筠服下。”
绢布白净无瑕,与阴暗潮湿的牢狱格不相入。层层叠叠下,看不清包裹着什么。
“好。”江守君犹豫一会还是答应了,疑惑问道。“你与秦府如此多羁绊,为何不亲自交给秦夫人?”
“我的执念在你。”和尚阖目,喉间微动。
江守君不解,他的执念不应该是秦府里那两姊妹么?也只好当他信口胡诌。点头算是答应他了,起身正打算走,蓦地被他握住手腕。
“啪”一声轻响,束缚在她手上二十年的那名唤“固魄”的手绳就此断开。
固魄落于和尚掌中,浅浅泛着红芒。
“此物虽能稳固神魂,但请你不要再戴了。”
“为什么。”
和尚神色哀婉却缄口不言。
江守君知道他不想答也就没有追问。只道:“无论如何,纵火是大罪,我不能将你放出衙狱。”
接过和尚手中固魄,随后就着湿透衣尾的衣裳走出衙狱。
和尚看着她远去身影,难得眼尾飞扬笑得自在,默默在背后比口型:“障眼法。”
谁都没有听见。
和尚虚弱到如此,自然是连障眼法也使不出来,不枉背后那位推波助澜者,千里遥遥从江南赶来。
第25章 守诺语药解亡婴去
喑啼风雨,银河倒泻。
若非淮水之上雨色磅礴,楚州青嶂应坐落水云间。
新建起的渡口里还有几人在例行修检,几声交谈埋没在雨声里。
方方面面都没什么问题,等雨停后这渡口就可以使用了。
连日大雨不歇,地上泥沼路难行,众人皆归家避水,偏偏有人视若无睹,雨中自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