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浣花慢呷茶,梦里赊春渡千家。”
姜邑尘行于淮水之畔,嘴中慵慵念着这与此景毫不契合的诗句。
偌大雨中他手中却没掌伞,近处瞧了他身上竟也没有一处打湿。拈着只路上随手做的粗糙竹笛在指间随意转。
秦府上,自寿宴后除了悲悯哀悼外几乎死寂。
房中暗色里,秦驹气息奄奄,身上深青色经络似被纹刻在身上。纵横交错,叫人不寒而栗。
秦夫人和秦安筠守在他身旁多日,二人皆是滴水未进。
“夫人和小姐去歇息会儿吧,身子哪里经得住这么熬下去。”身旁侍女实在不忍见,几乎带了哭腔劝。
秦夫人摇摇头,“你先扶小姐下去。”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敲门声。
秦夫人:“进。”
那敲门侍女进来,道:“夫人,江郡守来府上了。”
秦府堂下,江守君手上端着身旁侍女送来的清茶。
她静静望着茶叶在杯中熙熙攘攘,浮浮沉沉,却没有要入口的意思。
“江大人,现下府中事物多,有失远迎。”
秦夫人稍做拾掇后,迎进堂前见她。
江守君起身回礼:“江某冒昧来访,多有叨扰,望秦夫人勿怪。”
“不知江大人此番前来有何贵干?”
“江某昨日得巧,见到了位缙云寺的僧人。”
她话未说全,却听得秦夫人心中窦然一滞,随后连忙遣散了堂下婢女侍从。
待到四下无人,江守君打量着她的神色,继而从怀中拿出那包白色绢布递给她,试探开口道。
“那僧人给了我一副药,要我转交给秦小姐。”
秦夫人红了眼眶,泪水按捺不住往外涌。“那他为何不亲自来交于我?”
“那僧人在城中偏街纵火,现下被关在牢狱中。”
“我知道了。”秦夫人仰头止泪,接过她手中绢布妥善收起。
她吩咐下人在庭院中亭子里布置了茶水款待,亭子面朝的寝居正是秦安筠卧房。绢布已经命人送去给秦安筠。
秦夫人与江守君同坐在亭里,秦夫人轻问:“吃了药,安筠能重新开口说话吗?”
如若江守君猜的不错,这药物并不是对秦安筠起作用,而是为她身旁亡婴而制。
十五岁为解亡婴之恨献祭自己嗓音,而这药能破解二十五岁时亡婴在她身上下的“婴灵祭”。
江守君思索半晌,回答道:“不能。”
亭外透过一扇暗窗,江守君眼中能清晰看见寝居里人影身上环绕秽物,自缙云山腰宴会上一直缠绕在秦安筠身上的黑气在一丝一缕的往外抽去。
不多时,那黑气往外果然聚成一婴孩模样,用只有江守君才能听见的声音轻笑几声,旋即消散出了府门。
服下药物后,秦安筠只觉浑身松快,其余并无异样。
从此以后,再无亡婴相扰,除了哑声以外与普通人无异。
江守君松下一口气,转眼往门外望去。
“江大人。”又有侍从急匆匆赶来,还不忘对江守君行礼数。
“夫人,家主醒了!”
秦夫人下意识又以为他醒了开始发疯病。“锁着了吗?”
“不是的夫人,家主真真好了,神识清明没生疯病。”
秦夫人听见此话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又惊又喜。
江守君心中暗想,秦家主的疾病果真是这婴灵所致么?
“秦家主贵人自有天助,必能逢凶化吉,化险为夷。”
江守君知道自己不便久留,“府衙里事务冗杂,江某先告辞了。”
外头雨疾成帘能障目。
此后几日楚州城漫天黑云散去,虽然仍是阴沉但薄光透过云层,有勉强要放晴的迹象。
江守君不愿错过时机,下令放通了渡口,不出几日已经有来往船只通行,上船停靠交收税赋,虽然眼下这点银钱不过杯水车薪但总算有了好的开端。
渡口才开放不久,马不停蹄的又要开始修官道,这倒惹得楚州各个县官县吏不满。
一来是觉得修建渡口已经耗费了许多财力,这边还补不齐,那边有着急要用,实在是难以承受。二来认为楚州既然已经选择修了水路,那修陆路便是多此一举。
况且江守君初上任便大动干戈做这些事,未做出实绩之前是难以让人信服的。
各县令的担心不无道理,江守君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表面上却做出对周围质疑声视若无睹的样子。
不过眼下官府里缺银子确实真的,渡口才开通不久入账如细水,先前修筑渡口的工匠工钱还没付完,她也没有理由要拖欠。
又有文书布下去,各个工匠可自行到府衙里领工钱,不过若是放到今年年后领,工钱可以多加三成。
此举一出,大部分工匠皆选择年后领,白给的三成利息谁不要,毕竟是官府还有些权威在,不过是多等些时日。
这样一来便缓解了燃眉之急,若是不出意外,光靠这渡口确实能在年前将这些大大小小事务全部了结。
但一码归一码,官道还是要继续修的……
秦府上,秦驹一连得病半个月,终于得以灵台清明。
手臂腿骨关节处被亡婴翻折过去的伤竟也奇迹般好了,现在已经勉强可以下地。
沉寂许久的秦府终于有些生气。
房中没安排侍女,秦夫人亲自服侍他。
秦驹坐在榻上,将她手中汤药一饮而尽。
药碗置于案上,手轻抚上秦夫人脸颊。“夫人这些天受苦,都消瘦不少。”
秦夫人勉强勾了勾嘴角,笑容泛涩。
“只要夫君平安无恙,我与筠儿心中才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