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边走边说,铎鞘同薄刃交流了一下杜桥给出的信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去学校旧的大礼堂去看看。
学校就是这样一个地方,热闹的时候吵得连狗都嫌弃,可是一旦没有人的时候,那份随着凉风扩散的寂静,就格外摄人心魄。树叶发出鬼祟的轻响,像是什么人在窃窃私语似的。
铎鞘忽然想起一则传言:
据说先学校所在地都是当年的乱葬岗或者万人坑,是极阴之地,需要靠学生们的阳气来镇压。白天么,自然是邪不胜正,但是到了晚上……
铎鞘的后背出了一层冷汗,有些凉飕飕的。黑猫蹿过道路的响动都能让她下一大跳,一把抱住了薄刃的胳膊。
“你干什么啊。”薄刃语气里的嫌弃都要给溢出来了。
“我怕你冷。”说完之后,铎鞘自己都觉得要尴尬到头掉了。
她真的不是胆小的人,只是想象力过于丰富。
而且,身体对于精神的影响力远超过人的意志力所能控制的范围。如果是以前的铎鞘,当然不会怕区区的夜探咯,但那时她身体素质绝佳,真遇上鬼都能物理超度的那种。
现在,她就是个软软乎乎、身娇体柔的小姑娘,晒晒太阳会化了,吹吹凉风又得伤寒了,胆子自然小啊。
这玩意不受灵魂控制的呀!
“有我在呢,没事。”薄刃难得没有嘲讽她,反而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背脊,“什么魑魅魍魉,都不敢来我这里啰嗦。”
确实。说得不太好听,和法医最接近的职业真不是医生,而是屠夫。
一煞驱百邪,煞气重的人,什么鬼魅妖精的,自然不敢靠近了。
两人走到了曾经的旧大礼堂前。
这栋圆顶的建筑,里面一层是大礼堂,二三层是阶梯状的座位,就是为了开学会、升学典礼、文艺汇演等等活动来建造的。
不过现在已经破败不堪,周围满是石砖碎瓦。学校近期是打算拆除这栋楼,改修新的电梯宿舍楼了。学校连年扩招,原来老旧的宿舍楼根本不够住,都改成高层的电梯楼了。
两人不费吹灰之力,就从门口已经变形的栅栏门的缝隙里挤了进去。
一楼空旷的大礼堂里满是蛛网和灰尘,铎鞘脸上发痒,打了好几个喷嚏。
夜晚阴沉空档的环境让人心中发紧,弄出任何声音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似的,仿佛成了误入迷宫的两只小白鼠,随时会跌入黑暗的陷阱。
她捂住了嘴,将自己的咳嗽声压在嗓子里。
薄刃像是半点没被周围的环境影响,她穿着一件黑色的紧身便装,像是一滴水,自然而然地融入到了环境之中。她的脚步很轻,点在水泥地上,如同一只敏捷的猫,没有声音。
铎鞘环顾整个礼堂。一楼的面积很大,粗粗数过去,座位大约有七八百张,规模不小。算上二三楼的座位,就算是开年级大会都绰绰有余了。
圆顶建筑采用的是新潮的设计,舞台上方的穹顶是开的玻璃天窗。
在漆黑一片的破败礼堂中,唯有舞台上流淌着灰蒙蒙的月色和星辉。
嗒、嗒、嗒。
为了增高,铎鞘穿的是硬质的皮鞋,敲在地面上的声音清晰入耳,一声一声如同踩在人的胸口上。
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心跳渐渐加快,手心沁出了潮意。
走到舞台边缘的时候,台上的光骤然间明亮起来,明亮的月光倾泻而下,圈出了一块四五平方米左右的圆形光圈,仿佛是一幕剧开始是,打在主角身上的聚光灯。
仿佛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在欢迎她这位迟来的观众。
既是观众,也是主角。
铎鞘的瞳孔微微收缩了,她咽了口唾沫,心脏聒噪的声音之大像是要将这里沉睡神灵与鬼魅一同唤醒。血液奔流呼啸,视觉、听觉甚至嗅觉的敏锐程度都扩张到了极致,捕捉着任何一点残余的信息。
她试图点亮手机屏幕,湿滑的手指却碍事不少,尝试了几次才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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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点。
在寂静的月光中,她仿佛看到了三年前在这里上吊自尽的徐念娣。
少女的身体软软地垂下,如同一只破布口袋,一只全身上下皆白的破布口袋。
她胸前的那行血字就格外清晰。那行字一笔一划的色泽浓郁,尾端晕开,断断续续的。小姑娘咬破了一个指头,不够,又咬破了另一个,直到小脸上苍白没什么血色,才勉强写完的。
仔细验尸。
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遗言?
徐念娣的死,究竟有什么特殊呢?
如果是自杀,她为何自杀?
假如是他杀,凶手的作案动机何在?
铎鞘轻轻踏上舞台的木质地板,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好在没有塌陷下去。
她缓缓接近了舞台的中央,靠近那片惨白的月光所在之地。
令人窒息的绝望像是山一样向她压来。
绝望、愤怒、不甘。
绝望如同缓缓坠入无边的深海,坠向无底的深渊;愤怒却如同骤然爆发的山火,滚烫的岩浆令所到之处尽数化为灰烬。
在如此残酷暴烈的感情之下,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点缈不可及的希望,一闪而逝,如同错觉。
横扫一切的情感洪流令她的心脏在这一刹那间停止了跳动,眼前发黑,有种失重的眩晕感。恐惧一下子攫住了她的喉头,她甚至嗅到了喉咙间的点点血腥之气。
她的腿脚发软,向后倒退几步,即将摔倒——
一双温热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牢牢支撑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