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眼前这个大丫鬟听她这么说,慌乱地收回视线,侧身给她让开了路:“你不知道规矩的吗,少和我说那些事,赶紧走。”
存玉屈膝快速行了个礼,不怎么规范,所幸这个大丫鬟此时也没有再试探她的心思,只匆匆点了个头就走了。
她一转身,身后两个小丫鬟也跟着走了,错身间担子里晃出“唰唰”声。
存玉躲在不远处的梧桐树后,等她们走了十几步后又轻声跟上。
后院里屋舍众多,她要找到书房在哪里势必要花不少功夫,但这几个丫鬟身上一股墨香,担子里又像是装着书,很有可能是往书房去的。
浓黑的夜无边无际,被大丫鬟手里的小纱灯照亮了一角,存玉跟着那团微光慢慢走着,走过一块开满红花的地方时,她听到前面三人小声说起了话。
“绣书姐姐,我今早听人说大小姐被将军抓回来了,你见过她吗?”
绣书摇头:“将军把大小姐关得死死的,怎么可能让咱们见到。”
“你说,将军真的......”
询问的声音小下去,存玉没听清楚。
绣书声音高起来,呵斥了小丫鬟一句:“你要不要命了,先保住你自己再说。”
大小姐?
河东有哪位将军是有女儿的?萧存玉回忆起一大串名字。
绣书嘴里远远传来一声叹息:“虎毒不食子,将军不会魔怔到那种地步的。”
“可将军几年前受的伤,现在还没好呢?”
“会好的,只要他的伤好了,就没事了。”
小丫鬟的声音小小的:“希望如此,我好想回河东府,这里一点也不好。”
存玉一面分析她们说的话,一面在一扇小门边停住等她们拐过前面的弯。
线索到这里,隐隐指向了一个人,但萧存玉并不想相信是他,她探向自己腰间信号烟的手停住,犹豫了一瞬。
就在这时,从身侧的小门里横空出来一只手,捂住萧存玉的口鼻便把她往里面拖。
存玉两眼大睁,被拖得向后仰去,情急之中,她抬起没有被制住的手,朝后狠狠一推,把身后的人砸出一声闷哼。
——是个年轻女子。
那女子忍住痛,用另一只手死命束缚住存玉的双手,把她拽进去后伸脚勾住门。
门里只有一点窗棂里透进来的微光,存玉的毒戒正对着女子的手腕,她轻轻动了动搭在戒指上的食指,就要拨开它,却马上被摁回去了。
“别动,我没有恶意。”
这时,一队提着夜灯的嬷嬷从她刚才站立的地方经过。
萧存玉身子一僵,知道了这个女子为什么要拉她进来。
那女子也松了口气:“我放开你,你可别用毒针射我。”
存玉点点头,将手从戒指上挪开,女子也松开了制住她的手。
存玉转身靠在门上,看着退到几步之外的女子,两人对峙一会后,存玉开口问:
“你是谁?”
“被抓来的人,和你差不多。”
“你怎么知道我的戒指有毒?”
“我看见你用它了迷晕了那两个婆子。”
室内又安静下来,良久,女子转身朝后走,从腰间取下一个火折子:“这里不好说话,先跟我到后面来。”
萧存玉看到她被火光映出的容颜,愣了一下抬腿跟上。
后面是内室,女子点亮桌子上落了灰的蜡烛:“放心吧,内室里光透不出去,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查探。”
她熟练地找出两张凳子,自己坐了一张,抬手示意存玉也坐。
存玉在光线下更清楚地看见了她的脸,从善如流地坐下。
房间里沉默一瞬,女子先开口:“我住在延寿堂旁边的院子里,听到动静后就跟着你进去了。”
“天亮之后,我能送你出去,你出去后就别再来了。”
“肉身佛不是小事,你查不了的。”
存玉盯着她的脸,道:“你就是这府上的大小姐吧。”
“曾经是。”
“你想救我,也想救其他人,是吗?”
“是。”
女子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被存玉躲开,皱了一下眉头:“我会送你出去的,至于佛堂里的其他人,我另有办法。”
“什么办法?”存玉视线停在她和曹瑜七分相似的脸上,“用你的命换吗?”
“曹小姐。”
女子,不,曹子安两眼睁大了一瞬,又立刻镇定下来。
“是,用我的命换。”
曹子安站起来,她的影子落在地上,在桌角团成一大片黑色。
她果然是曹瑜的女儿。
这个宅邸的大门牌匾上写着“崔府”,曹瑜的夫人姓崔,而曹瑜正好有一个独女。
那几个丫鬟说“将军”几年前受了重伤,正好对上了六年前在与突厥人的战事中受伤的曹瑜。
此事但是朝里还讨论了好一段时间,但不久后,就听说曹瑜找到了一个久不出世的神医,治好了他的伤。
那时候,存玉还和管家感叹过曹瑜的运气。
可堂堂节度使,曾经的少年将军,竟然成了个杀人如麻的恶鬼。
多荒唐啊。
曹子安看着闪烁的烛火,苍白地为自己的父亲辩白,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
“他刚受伤后也不这样的,但等他发现自己活不到十年之后,逐渐就魔怔了。”
她的声音小下去,好似说不出更多的话了。
存玉站起来,踩着地上曹子安的影子站在她面前,冷静地看着她。
“肉身佛能求长生的说法是从藏地传来的,据说在风水极阴之地供养九九八十一天便可以将那些死去女子的阳寿转嫁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