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不过是不怀好意之人琢磨出的邪方,寿命岂能转嫁?曹瑜会相信这种鬼话,是他糊涂。”
她躲开曹子安恓惶的眼神,轻声道:“你也糊涂。”
“肉身佛延寿之事虚无缥缈,用血亲之人的肉身塑佛更不可能长寿。”
“曹瑜是在缘木求鱼,痴心妄想。”
“你不去报官,是打算去做最后一尊肉身佛吧,你觉得你死之后,曹瑜就不会继续杀人了。”
“可这怎么可能呢?”
“亲骨肉的命不会让他延寿,只会让他变得更疯魔。”
“他会相信更多的邪术,去杀更多的人,女人、男人、小孩,甚至是他手下的将士,他都会杀。”
“你的父亲,他已经不算是个人了。”
烛灯明明灭灭,曹子安的脸惨白,她连连摇头。
“不,不会的,只要我死了,他一定会悔悟的,他会的。”
“你在想什么,你的命难道不比他的珍贵吗?疯子是不会悔悟的。”
“世上那么多的邪术,除了肉身佛,还有百鬼幡,采生术,他为什么不敢一一试过去呢?”
萧存玉残酷地揭穿她的奢望:“用自己的命换他虚无缥缈的良知,曹小姐,这不值。”
曹子安的神色脆弱又悲怆,她的右手颤抖着扶住自己的心口。
“他没救了,我其实一直都知道。”
颤抖的尾音散在幽暗的光里,曹子安低下头,过了很久才重新抬起,她的神色已经冷静下来了。
“你说得对,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她转身朝门口走去:“你是官府派来的人吧,我带你去找证据。”
书房不远,但也不近,曹子安抄小路带她走。
“我爹之前和突厥人做了交易,一个老巫师给了我爹做肉身佛的秘术,之后他便假装失踪,让突厥大军乘机破开雁门关南下。”
“之后他躲在了这座临汾城里我外婆留下的老宅中,开始炼肉身佛。”
“我数年前因为一些缘故离开了家,一直住在临汾城里,很多年没有再见我爹了。没有想到再会是这样的情形。”
“他最初负伤后不过是炼丹和吃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罢了,那时候他还没有这么可怕。”
曹子安停一下,继续道:“我是几天前被抓到这里的,他想让我心甘情愿当肉身佛给他续命。”
“我不愿意,他就把我关在了延寿堂旁边。”
快到书房时,曹子安让存玉躲在门口,叮嘱道:“他一向把各种书信和要紧东西放在书架上左起第三个格子里,我去引开他和那些丫鬟,你进去找吧。”
她从门后走出去,门口立着刚才那几个挑书的丫鬟,绣书看到她,惊道:“大小姐,你怎么来这里了?”
第79章
“绣书,去通传吧,让我爹出来见我,就说我想通了。”
绣书一怔:“大小姐......”
曹子安笑出来:“无妨的。”
“......是。”
绣书转身进去,不一会,一个高大的男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存玉粗粗扫了一眼后收回视线,是曹瑜。
曹瑜的身影像座小山压下来,曹子安在他的阴影下镇定自若。
“爹,去外面说话吧。”
曹瑜低头看了他的女儿几眼。
“好。”
“绣书,你带着人去我屋里把我给父亲绣的荷包拿来。”
绣书抹了把眼:“是,大小姐。”
萧存玉看着穿过角门的几道身影,从门后出来。
此时书房门口只有一个小丫鬟。
她用毒针迷晕她后放倒在地上的台阶,摆成一个坐着的姿势。
她打开门,轻步进去,脑海里闪过曹瑜的履历。
年少成名,有救国之功,官至节度使,掌河东府全府军政,其威重,其权高,当世少有人能出其右。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棘手的是他太得军心了。
处理这样的人,一个疏忽就很有可能引起兵乱。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她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让天下人都知道曹瑜已经不是当当初死守雁门关的名将了,现在的他,是个无耻的叛国贼。
同时,势必要限制住他和军中其余人的联系,让他无法和其余军官互通消息。
她一面计划之后要如何行事,一面掩住口鼻避开萦绕在密闭空间里甜腻到过分的香。
绕过案桌上是一束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妖异红花,就是一面高大的书架,存玉从书架上数过去,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隐蔽的暗格。
暗格被打开,放在最上面的是一张泛黄的牛皮纸,写着一堆古怪的符号和图画,存玉草草翻看了两眼,认出是肉身佛的做法便没再细看。
牛皮纸下是几封信件,信上具是突厥语,落款是阿史那孛。
她打开信件,确认了这就是曹瑜与阿史那孛交易时的通信。
曹瑜将雁门关拱手让人,下令军中亲信大开太原城门,同时承诺会在不久之后想办法打开临汾城门。
而曹瑜弃数百万百姓性命于不顾,求的却只是阿史那孛所谓的长生之道。
存玉捏住信纸的手泛起白,好一个曹瑜。
对着信里的内容,她发现了什么,重新拿起牛皮纸看了几眼,辨认出这些诡异的符号和契丹语同出一脉。
契丹秘术天下闻名,突厥则平平,阿史那孛手里的邪术是来自契丹的。
按信上的时间看,阿史那孛在第一次大败契丹之后,便从契丹大巫手里夺来的邪术秘籍和曹瑜做了交易。
就是不知道,他和曹瑜之间,是谁先伸出的橄榄枝了。
证据有了,存玉将秘信在宽大的袖子里藏好,抬手要合上暗格,手指却在不小心碰到暗格内部时,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