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死尸一落地就炸开,炸成满地浑浊的血水。
知云匆匆赶来,看着一地的污秽白了脸,大灾之后必有大疫,阿史那孛肮脏的目的毫不遮掩,他竟然打算人为制造一场瘟疫。
城中已经用最快的速度清理了死尸,用烈酒在街道上倾洒,艾草浓郁的味道昼夜不歇,一切预防的措施都被使用了。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隔天傍晚,城西和城东出现了发热症状,大夫很快确诊了是瘟疫。
恐惧开始蔓延。
发现疫病的地带已经被围起来了,等闲不准人出入,全城的大夫分作两批,一批救治伤员,一批研究瘟疫的方子。
这两天突厥都没有进攻,大概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吧,这让吕梁喘了一口气,但日益严重的瘟疫逐渐吞噬了人们的希望。
天际红霞似血,一个小兵跌跌撞撞上了城墙,对着陈敛道:“将军,姜家,从姜家假山里爬出来一群人。”
“什么!”陈敛站起,姜家全家都在做苦力,府里怎么还有人。
小兵喘着气道:“领头的是个女的,说是来这何姑娘的。”
知云刚从疫区回来,就听到了这话,她惊异道:“找我的?”
“其他人都叫她言姑娘。”
小言满身灰尘地站在姜府门口,十几个同样灰扑扑的士兵警戒地看着她们。
她心里着急,狠狠瞪了眼其中一个士兵。
第89章
知云刚下马,小言便似乳燕投林般扑进她怀里:“姑娘......”
姜家正房里,众人齐聚一堂。
小言道:“我是收买了姜家一个在外做生意的小辈,从他家地道里钻进来的。”
知云问:“城外形势如何?”
摇了摇头,小言道:“最近的援军尚在三十里之外,突厥兵马众多,与我军隔着三绝山相望,我军已与他们交战四五次了,可惜还没有攻破重军的防守。”
李昩副将粗黑的脸上现出喜意,大掌一拍桌面:“外面有援军就好。我还以为要守孤城呢。”
小言道:“先别急着高兴,是有援军,但援军能不能破局还是两说。”
天色渐渐黑沉,屋里只燃着一支昏暗的烛灯,小言舒一口气,娓娓道来。
与此同时,三绝山下,萧存玉在坐在桌前,黑色的长发散下,左肩上的白色绷带若隐若现,她面色凝重。
突厥兵马朝东北方向与太原相连,物资源源不断从后方运至前线,阿史那孛又控制了草原王庭,整个漠北草原都是他的后盾,其底气之足难以想象。
他只需要围死吕梁,围到吕梁弹尽粮绝,没有一丝生机时,他便可挥兵直入,拿下这座城池,从此与已经沦陷的太原相连,合围临汾。
援军共十四万,与突厥十七万大军僵持在三绝山两侧,薛尉率兵强攻了三次皆无功而返。
此举似是逼急了他,几日前乌木浑手下的间谍传信来说,阿史那孛在军师敖敦的献计下,朝吕梁军中投了患疫病而死的百姓尸身,意在使吕梁不攻自破。
存玉闭上眼都知道吕梁城里是什么情况,少兵,少箭,少粮,少药,本就是苦苦支撑,一点风吹草动就会破坏城内的平衡,更何况是可能会出现的瘟疫。
大军进不去吕梁,大夫和医药未必不行,小言自那天孤身走了之后,一直被挡在吕梁城外,她苦寻多日,终于从姜家一位流落在外的嫡系口中挖出来姜家有条地道的消息。
此时,大军正好行进到三绝山下。
小言传信给她,告知了此处地道的存在。
地道不大,仅容两人并排通过,且年久失修,随时有坍塌的风险,且姜家那位嫡系嘴里的话不知能不能信。
萧存玉决定亲自去试一试,一来就算地道不能行军,也能送去城里急需的草药和部分军械,二来此行需要一个可靠的人确认地道的通畅。
“不可。”薛尉拒绝了她的自荐,“城内很可能有瘟疫,这是十死九生的事,何必你亲去犯险?你若是死在里面,我怎么向陛下交代?况且军中不少事务还需你定夺。”
存玉正色道:“将军此话不对,大难当前,哪里不危险呢?吕梁城里的军民危险,城外和突厥兵马对峙的大军危险,如今没有正经名分却愿意守在临汾的义军危险,这世道里,在哪里不是犯险。”
“再说我自请去吕梁,绝不是一时冲动,只因为我去是最合适的。”
她侃侃而谈:“我不去,就是诸位将军去,大敌当前,离开一个文官,总比离开一个将军好。”
“同时,我们对吕梁城里的形势并不清楚,不知道危机之中的吕梁什么时候会被最后一颗稻草压垮。吕梁若城破在即,便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走。”
大帐中立刻寂静下来,众人的面色都变得复杂,唯独小言神情迷茫,见没有人为她解释,开口问道:“最后一条路,是什么路?”
寂静被刘景周沉重的话打破:“城都快破了,还有什么路,不过是对着阿史那孛俯首而已。”
“......俯首?”小言迷茫的神色滞住,眼里闪过震惊。
顿了一下,刘景周道:“无奈之举罢了,阿史那孛向来喜欢屠城,想保住吕梁城中二十万百姓,守将献城,大概能换来一二分可能吧。”
小言瞳孔震颤,抓住萧存玉的衣袖,存玉抬手搭在她手上:“放心吧。”何知云不会出事的。
刘景周没看到她们这边的动作,道:“但屠城与否,与守将的官位和声名有很大关系。陈敛籍籍无名,又折损了阿史那孛数万兵将,他与阿史那孛而言,是泄愤的目标,因而说他去投降,成功的可能性不过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