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过了十八岁。”
“像你现在这样吗?”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哥哥,你现在是大人了吗?”
赵涟清如今已经上了高中,又考了全市第一,在沈念眼里已经算是了不起的大人。可谁知少年却摇摇头:“我也不算。”
真是奇怪。
长大到底是一个瞬间呢,还是一个年龄?只要成年了,就不被成为“小朋友”了吗?可是赵涟清也成年了,为什么还说自己不是大人?
沈念同学的小脑袋瓜里有好多问题,她问:“那哥哥有女朋友的时候,算是大人吗?”
赵涟清被可乐呛了一口:“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因为只有大人才能结婚,生小孩啊。”小姑娘不知想到了什么,嘴里的汉
堡包也没了滋味,幽幽道:“可我不希望哥哥找女朋友。”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只是有点舍不得哥哥。我是不是变成坏小孩了?”
橙黄的灯光照在那张稚气的脸上,隐隐浮现出躲闪而又忧郁的神情。赵涟清心里讶然,觉得她似乎真的已经不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屁孩,竟然懂得伤春悲秋了。
他摇摇头:“念念不喜欢,哥哥就不找女朋友,也不结婚,我们一家三口,永远都在一起。”
小姑娘眼睛一亮,彷徨不安的心脏立刻活络起来,强劲而有力地跳动着:“真的?!”
赵涟清柔声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好似吃下定心丸,“啊呜”咬下一大口汉堡,心满意足地吃起来。
干净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外面的烟花,也倒映着兄妹俩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在这个小小的、暖黄色的店里,他们像两只小考拉,幸福而又安宁地抱着小树枝。
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八点,赵涟清先让沈念去洗澡,自己去厨房把老赵做的饭拿了出来。
赵刚做了他爱吃的番茄炒蛋,和念念前些天嚷嚷着要吃的糖醋排骨,还有不知道啥时候买的半只烤鸭,肉切成了片,带着几分温热。
看着很是丰盛,可惜俩人吃了一肚子麦当劳,早就没了胃口。少年只能把菜先放到冰箱里,明早热一热当早饭吃。
就在这时,尖锐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刺破了静谧的黑夜。
他连忙接通:“喂,你好?”
一道熟悉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是老赵的同事,老叶。
“涟清啊……”老叶问道:“你现在在哪儿,家里还是外面?”
赵涟清无端地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来。他忍不住握紧手机,脚底如同扎根般站在厨房里:“我在家里。叶叔叔,怎么了?”
对方沉默了片刻。
过了几秒,沙哑的声音才重新响起。
“涟清,你爸出事了。”
第19章 殡仪馆他已经不能承受更多了,一丝一……
晚上六点半,有人不小心坠河,赵刚在去执勤的路上刚好看到,他跳下水去救人。
冬天的江水极寒,冻得人骨头冰脆。那溺水的人被他一把推上岸,自己却体力不支沉了下去,再也没有浮上来。
后来消防队开着船,沿着水流的方向打捞,捞了一个多小时才把人捞上来。人当场已经没气了,出于人道主义被送到了市医院里,等着家里人去看最后一面。
赵涟清赶到医院的时候,老赵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都病房前等着。老叶浑身都是烟味,看着风尘仆仆赶来的少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抬手拍了拍他削瘦的肩,把他推进了病房内。
病房里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是什么仪器疯狂闪烁着。床位站了两个白大褂,听到动静后抬起眼皮,问他是不是赵刚的家属。
赵涟清点点头:“我是他儿子。”
护士带他走到病床前,他这才发觉床上躺了个人,用白布蒙住了,看起来像是一堵石膏。白布一掀开,便露出一张苍白的湿漉漉的脸。和老赵很像,却又没那么像,老赵的脸是黝黑的、健康的小麦色,这个人脸是灰白的,还发着胀,看起来比老赵胖了一圈。可再往下,脖子处露出一小截白衬衣,衬衣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粒,是老赵为了拍照刚买的新衣服。
一股莫名的眩晕感袭来,少年的身子晃了晃,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父亲的脸。
好凉,好凉啊,怎么会这么凉?父亲,你冷不冷?你怎么躺在这里?下午不是还好好的照了全家福吗?
模糊的声音从极远处传来:“家属确认一下,是他吗?”
赵涟清说不出话,也听不清声音了,他的喉咙好像被江底的水草缠住,连呼吸都呼吸不过来,几乎濒死、窒息。直到身后被人扶了一把,他这才发觉自己方才竟然直直地往下倒着,像是低血糖一样。
老叶哽咽道:“涟清啊,你得坚强,现在不是倒下的时候,明白不?”
这句话像是一把利剑,直接劈开了眼前的虚妄和水草,让少年顿时又回到了现实的世界里。他又能听见仪器的“滴滴”声,又能听见医护人员的声音了。
他听到自己对护士说:“是赵刚。”
小护士见惯不怪地点点头,利索地又将白布盖上了。
……
腊月的天,清寒无比,夜晚上挂着几颗瘦骨嶙峋的星子,冷漠地注视着人间。
到底是看孩子小,老叶和几个同事帮忙张罗着殡仪馆的事,让赵涟清先去休息休息。赵涟清睡不着,不知为何来到医院的花坛,在花坛里走了一圈。
坚硬的鹅卵石硌着鞋底,十分不舒服。
西北风呼呼吹过,脖子顿时如同刀割般疼痛,他这才发觉自己匆忙过来,没有拉上外套的拉链,也没有戴手套,整双手都冻得通红僵硬,怀里像是揣着一大块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