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汪汪地望向皇兄,皇兄却狠心别开脸,不看她。又寄希望于高妈妈,高妈妈虽心疼,却又无可奈何。
没人护得住她。好吧,自己做错了事自己面对。
只好从皇兄身后走出来,深吸一口气,勇敢地伸出掌心。
她不敢看那根戒尺,紧紧闭着眼。可戒尺落下来,啪的一声脆响,却没感到痛,只觉得掌心热热的,像是被包裹着。
睁开眼一看,竟是皇兄伸手挡住了,那根戒尺在他手背上烙出一道火辣辣的红痕。
“哥哥……你……”她嗫嚅着,震惊地望向皇兄。
明明方才还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瑛瑛还小,不懂事。”
这时,少年又摆出另外一副兄长做派。
“是行缜没看好妹妹,先罚行缜吧。至于妹妹,由行缜来处罚。”
不知是儿子的行为触碰到周皇后哪块禁忌,她情绪竟忽然失控,寒声诘问:“行缜,怎么跟你舅舅一个德行?”
少年不解,哪种德行?
“好,虽然瑛瑛溜出去的时候你正在太傅那里修习功课,但仔细想来,你的确责任不小,竟然没挖出一只眼睛安在妹妹身上时时刻刻盯着她。母后今天便罚你。”周皇后看了眼候在旁边的宫女,“去拿一根粗些的藤条。”
柔韧的藤条很快送来。
“跪下。”周皇后冷冷开口。
谢静姝还没搞清楚状况,但知道气氛不对劲,拉着皇兄的衣袖死活不撒手。
皇兄温柔得像神龛里普度众生的菩萨,轻轻捏了捏她的小脸,“乖,听话,快跟高妈妈出去。”
高妈妈牵着她的手正要将她拉出去,却听周皇后发话。
“不,瑛瑛,留在这里,看着你皇兄受罚,因为他是替你受的。”
只好低头看向小豆丁,“公主,我们站远些。”
周皇后丝毫没有手下留情,长长的藤条往半空中一挥,用力破风抽下,落到少年挺直的后背上,发出一声令人胆战心惊的脆响。
“这一鞭,罚你看管不力,没长出千里眼,让妹妹单独溜出宫门。”
少年默默挨着,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这一鞭,罚你溺爱过度,把妹妹娇养得无法无天。”
少年额头已经渗出细密的薄汗,但仍旧一声不吭。
他听到妹妹在一旁哭得撕心裂肺,“阿娘,不要打了,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
明明方才挨那两鞭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听到妹妹的哭声,心却像是被一刀一刀切碎了。
周皇后没有心软。
“这一鞭,罚你越俎代庖,明明只是兄长,却要插手妹妹大小琐碎之事。”
“是,行缜知错。”他嘴上说着,心里却并不打算改。
“这一鞭,罚你知错不改,执迷不悟!”
四鞭下去,藤条竟然断了,少年终于不堪重负,疼弯了腰。
“哥哥!”
谢静姝用尽吃奶的力气挣脱束缚,哭喊着,张开双臂拦在兄长身前,“瑛瑛发誓,再也不会未经阿娘允许,偷偷溜出宫去。阿娘,您不要再罚哥哥了!”
“如此看来,倒是我这个当娘的错。”
周皇后垂眸望向这一双儿女。
妹妹小心翼翼看着哥哥后背伤口,不敢触碰。哥哥尽管面色已经苍白,却还是扯出一个笑,说自己不疼。
此情此景,她忆起些往事,忽的如鲠在喉。
儿子毕竟是她生的,终究还是心疼,按着抽痛的太阳穴说,“去传太医。”
脑中眩晕,她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摇摇晃晃地撑在桌边。
喃喃自语,“哥哥,我是不是做得不对?我只是不想让他们……”
高妈妈赶紧过去搀扶。
“我们先走吧。”周皇后说,看向儿子,“既已罚了你,便不再罚瑛瑛。至于瑛瑛你想怎么罚,便随你。切忌溺爱。以后妹妹的事,你也莫要插手过多。”
谢檀弈没应声。
待周皇后离开,谢静姝忍不住问:“哥哥,你会打我手板子吗?”
少年看她一眼,笑道:“会啊,让你不听话,要狠狠打。”
谢静姝不说话,老实得像只鹌鹑。
但皇兄没打她手板子,只罚她一个月不准吃糖。
此事过后,直到母后薨逝,她都没再耍花招溜出过宫门一次。
母后对她和皇兄总是忽冷忽热,好的时候特别好,比世界上所有母亲都还要好,但坏的时候会抽皇兄鞭子和打手板,会很冷漠地不理她,即使她做鬼脸逗母后开心,母后也视而不见。
长大后她才明白,母后对父皇毫无情谊,甚至十分憎恨父皇,之所以对他们“冷”,是因为他们是父皇的孩子,对他们好,是因为他们到底是她生的,是周丞相的外甥。
这件她长大后才明白的事谢檀弈从小就知道。
只有可爱的妹妹永远像只小喜鹊似的叽叽喳喳围着他转,永远爱着他,什么都跟他说。
“哥哥,我掉了一颗牙。”
“哥哥,我怎么又变矮了?以前我在你这儿,现在只能到这儿了!”
“哥哥,我想跟你一起睡。”
“哥哥,我今晚吃得好撑啊。”
“哥哥,我手指擦破皮了,你给我吹吹。”
“什么?你问我伤口在哪里?没有伤口就不能吹了吗?!”
“……”
这些话将他空荡荡的心一点点填满。
他的世界只有皇权厮杀和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