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走进蹲下身仔细一瞧,女摊主立刻发现她身上穿的,是宫里的衣裳。
“小太监。”女摊主神色惊愕,“你是跟着掌事公公出来采买的吧?”
片刻后,惊愕化作怜悯,忍不住伸手去捏一捏她的小脸,“真可怜哦,养得这么好的小人儿,爹娘是有什么苦衷?让你年纪这么小就被切了下面送进皇宫。”
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一个字也听不懂。小姑娘滴溜溜地转着眼珠。
“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女摊主长长地叹了口气,将她咬过的那只古楼子胡饼包好递给她,“你把这个拿去吃吧,小心烫。”
前面的话没听懂,但这话她听懂了!
“谢谢姐姐!”她甜甜地笑着,甜甜地喊着,兴高采烈地拿着胡饼跑远了。
大周将日落之时定为宵禁起点,待暮色完全降临,望舒凌空高悬时长安城坊门必须全部关闭,只能在坊内活动。
可现在离太阳落山还很早,却已经开始鸣鼓了。
咚——
咚——
咚——
六街沉闷厚重的鼓声霎时间覆盖全城。
今日竟提前了一个时辰开启宵禁,众人面面相觑,虽然疑惑不解,但也只能提早收拾东西,加快脚步回坊。
小谢静姝不知来往行人为何突然变得步履匆匆,只是觉得好玩,便将吃剩下的半张胡饼揣进怀里——这么好吃的胡饼当然要给哥哥留一半,然后也跟在行人屁股后跑来跑去,这个跟丢了就接着跟下一个。
长长的街道忽然传来马嘶声,羽林军从皇宫里出来了,拿着红缨长-枪疏散群众。看这架势,像是来抓人的。
哎呀,哥哥来抓她了,可得赶紧跑!
她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小小的个子像头小马驹似的闷头往前冲,结果没看清路障,一头撞在人身上。
“对不起。”她揉着晕乎乎的脑袋说。
急着跑路,也不抬头看撞的人是谁,想从空隙钻走,却被那人一把揪住后领,她整个人两腿离地,被像包一样提起来。
“啊啊啊……”她挣扎着乱叫,“都说过对不起啦!”
“谢静姝,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喊她全名,谢静姝立刻停止挣扎,愣了半晌,这才蔫巴巴地抬头看向那人,细弱蚊喃地喊,“皇兄。”
她好气哦,在很小的时候皇兄就比她高很多,现在长了好几年,皇兄比她高更多了,可以很轻松就把她提起来。她一定要努力吃饭,努力长高,长得比皇兄还高,这样就能把皇兄也提起来,以报今日之仇。
但皇兄似乎比她还要生气百倍,又急又气,眼睛都被气红了,跟快被急哭了似的,表情十分可怕。
明明自己也是个孩子,就因为是她皇兄,所以把她放下来后倒像个大人般,老气横秋地训斥道:“你还挺厉害,竟然能一个人穿了太监的衣裳溜出去。你知不知道,宫外的人牙子专爱拐你这种不听话的小孩!”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小脑瓜子根本没听懂,还以为在夸人,嘿嘿笑道:“原来皇兄也觉得我挺厉害。”
“你……”皇兄果然气急了,伸手想打她屁股教训她,吓得她往后退了半步。
可巴掌最终没落下来,少年拂袖,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只骂出一句,“你太调皮了!”
“母后给你取了个跟性格完全相反的名字。”少年牢牢握住她的手,不给任何再挣脱的机会。
“回家!”他沉声命令,十足的兄长做派。
一般生气的皇兄她敢惹,非常生气的皇兄她可不敢惹,只好垂着小脑袋乖巧地跟着走。
回宫的马车十分安静,气氛因此格外压抑。谢静姝不习惯这么安静,她想跟皇兄说话。
于是趴在少年的腿上,一双圆溜溜,亮晶晶的杏眸求知若渴地望向他,“皇兄,下面被切掉了是什么意思?切哪儿?”
小姑娘语出惊人,少年怔愣片刻,好看的眉毛蹙得越来越深,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最后脸一黑,“闭嘴。”
谢静姝不买账,“哦,我明白的。哥哥不喜欢瑛瑛了,所以才这么凶!亏我还给你留了胡饼呢。”
她委屈巴巴地从怀里摸出半张饼递给皇兄,“喏。”
见少年不理会她的把戏,小嘴一瘪,更加委屈地赌气说,“那我自己吃。”
正要张嘴,胡饼却被少年抢了去。
“不准吃外面不干不净的东西,回宫后让太医给你好生看看。”
她实在无法理解皇兄过剩的保护欲,走路怕摔了,喝水怕呛到,吃饭怕噎到,不敢放手,连学跑步那会儿也要拉着她的手跑。偏偏她又是个探索欲极强的孩子,摔倒也不哭,甩开皇兄的手不要他牵。
“坏哥哥!”她大喊大闹表示抗议,别过脸不理皇兄。然后两人就当真一路没说话。
少年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直到穿过宫门才稍微放松警惕。但很快,他又警惕起来。
周皇后要罚女儿。
“瑛瑛,手伸出来。”周皇后也是气极了,“这虽是初犯,但不让你痛一下,绝对长不了记性。”
长长的戒尺光是看一眼都要犯怵了,谢静姝躲在皇兄身后,抓着皇兄衣裳不撒手。
“母后……”她摇着头小声求饶,戒尺还未落下,泪花就先从眼里呲了出来。
“伸手。”周皇后板着脸,丝毫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