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令兵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难以启齿地开口,“那个匪头说我长得细皮嫩肉,要、要押我回去做压寨夫人。”
“胡言乱语!胡言乱语!”
“我、我也不知,匪头把我押回寨后,又开始嫌我长得不好看,把我放了。我这才快马加鞭赶回来送消息。”
太阳穴突突乱跳,皇帝按着头痛得连说话都困难。
就是因为这个传令兵传晚了消息,才令他错杀爱子。
“来人,把他拖下去砍了!”他说着看向面如土色的突厥使者,“还有他,也给朕拖下去砍了!”
来回不过一刻钟时间,他便一怒之下杀了三个人。
这时,皇帝杀得发红的眼睛注意到朝堂上的太子。
谢檀弈依旧平静地站在原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神圣得宛若寺庙中供奉的菩萨玉像。
皇帝没来由地一阵烦躁,先前觉得这个优秀到令他害怕的儿子会惹出许多祸端令他皇位不稳,现在看来,储君却是最安分的。
“太子带兵,去把燕山的劫匪给一窝端了!”
“是。”谢檀弈恭恭敬敬地应下,教人揪不出一点错处。
怒气并未消减,皇帝又下旨,“明年今日,陆昭同妙仪完婚,让他俩好好记着,因为这场婚礼,究竟死过多少人!”
退朝过后,谢檀弈堵住看上去有些失魂落魄的谢承铎。
对比起夔王,太子倒是气定神闲。他走到夔王身侧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突厥王子是孤派人杀的,传令兵也是孤派人堵的。夔王若不想成为瓮中之鳖,还是赶紧想出对策为好。”
说罢,谢檀弈淡淡一笑,便如清风般走远了。
方才钻入脑中的信息太多,谢承铎竟瞬间有些头晕目眩。
不过是个活不过而立之年的病秧子,不过是个病秧子!而今怎会如此?
他止不住喃喃自语,头顶的太阳晃得他险些睁不开眼,只能勉强硬撑着扶墙,才能灰溜溜地跑到王贵妃宫里去。
几日后,东宫千牛卫将军领着一群人带着大箱子上燕山。
匪头指着大箱子问:“那就是答应给我的黄金?”
他不知来者是何人,只当是个富商。贪心大发地打开箱子一看,几个身手矫健的青年便从箱子里跳出来将其降服。
这时东宫千牛卫将军便高声道:“得太子令,剿匪。”
匪患解除,燕山周围百姓亦对传说中谪仙般的太子更加拥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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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轮滚滚转动,载着太子和妙仪公主的马车平稳行驶。此行是要去柱国将军府。
二人相对而坐,谢檀弈闭目养神,谢静姝有些无聊,则在对面拖着下巴看他。
皇兄果然沉稳,若是她在闭目安神时被人这么盯着看,肯定会噗嗤笑出声。毕竟有时候视线会是种感觉,就算闭目也能察觉。
最近宫里发生件大事,王贵妃要开始盘查十六年前沈美人生产时的事了。她竭尽全力将那些打发出宫的宫女全部召见回来,只为从这些宫女口中获取一点只言片语。
王贵妃如今是非得查出当年真相不可,目的就是为了拿出人证物证,把“妙仪公主非帝后所生”的言论捶死。
太子揪不出错处就揪太子身边人的。她的出生于这高贵的皇宫而言亦是一种过错。
要精确找到当年在沈美人所住的青鸾殿服侍过的宫女是项极其巨大的工程。首先,那一年离宫的宫女数量多,排查困难。其次年代久远,十六年沧海桑田,变数极多,甚至连是否活着都不清楚。再加上出宫后踪迹又无记载,只能靠人脉打听。可谓是耗材耗时耗物。
但这样巨大的工程对有权有势的夔王和贵妃来说也不算难如登天。
可吊诡的是,三四天过去了,居然没有半点消息。查遍十六年文书记载,甚至没有出现过一个服侍过沈美人的宫女的名字。如果这些见证过当年真相的宫女没有人间蒸发,那就是在离宫后,被人刻意抹去了文书上的记载。
如此谨慎缜密谋划,是想遮掩些什么吗?
此消息传出,妙仪公主的真实身世昭然若揭。
有些话听多了,就会止不住产生动摇。再加上那幅画像,谢静姝如今更加不敢百分百确定自己是帝后的女儿。
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感将她笼罩。
消息虽传得肆意,皇兄对她与从前相比却没半分差别,甚至很多时候她觉得皇兄待她比以前更好。大概是想安抚她动摇的心吧。
思及此处,谢静姝内心如棉花般柔软地凹陷下去一块。
“皇兄。”她黏黏腻腻地喊了一声,“瑛瑛是你的亲妹妹吗?”
谢檀弈缓缓睁眼,幽深而坚定的目光盯住她的眼睛,“以前说过的,瑛瑛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这番语气,这般目光,这样的话语让她感到无比踏实,就像是吃了颗定心丸。
“有没有想过我有一天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跟你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是你的妹妹。”
谢檀弈没有立刻回答,反而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那如观音般清冷而富有神性的眸子一点点变暗,宛若皎洁的明月被稀薄的黑云一层层吞噬。
“哥哥?”谢静姝迟疑地喊了声。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