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不专心听我说话。”谢静姝撇了撇嘴,“我刚才问,有没有想过我有一天变成另外一个人?那个人跟你没有血缘关系,根本不是你的妹妹。”
“没有。”青年长睫轻颤,答得斩钉截铁。只不过向来清澈的嗓音不知何时变得低哑。
“拉钩!”谢静姝伸出小手指,执拗地坚持,“就像小时候一样,说好的话不许变,我永远都是你妹妹。”
谢檀弈轻咳几声,笑道:“都多大了还要拉钩,要不要皇兄再立个字据?”
“啊,皇兄你提醒瑛瑛了,重要的事当然是要立字据的!还要拿你的玉玺盖章。”谢静姝挪动身体,从对面座位坐到他身边。
“喏,先拉钩吧,立字据的事情等回宫后再说。”她将小拇指送到谢檀弈跟前。
少女手指白皙,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红。
谢檀弈垂眸凝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答应了皇妹的请求。
“说好了哦,谁要是敢反悔,谁就是混蛋!”谢静姝摇着手腕认真道。
混蛋吗?谢檀弈内心轻嘲,他本就是混蛋。
拉钩、盖章、礼成。
“太好了!”谢静姝扑过去抱住皇兄。
皇宫里她谁都不在乎,除了皇兄和母后。如今母后早已离世,宫中她所放在心上的不过皇兄一人。只要皇兄永远认她当妹妹,何必管其他人口中妄言?
她如同小时候般,一只手勾住皇兄的脖子,脸埋进在皇兄披在肩上毛茸茸的狐裘中,几乎整个人都扑进皇兄怀里。
但谢檀弈并没有伸手抱她,只是哑着嗓子问:“瑛瑛,你知不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
她并没有听出冰层下的暗流涌动,更没有听出话里暗含的特殊情感。
“知道啊,你现在都嫌我变沉了,压着你了!长高后就是会变重的嘛,哪有光长高不长肉的道理?不然就成骨灰盒了。”谢静姝闷闷不乐地推开他,“看来好哥哥也是要看妹妹年纪的。”
“瑛瑛向来能说会道。”谢檀弈轻声笑了笑,静静地凝望着她。
那目光沉沉的,像水,谢静姝浸泡在水里,莫名有些不自在。
视线漂移,她盯着皇兄腕上的檀木佛珠手串看了半晌。
马车行驶速度变缓,估摸着快到将军府,谢静姝准备起身坐到原本的位置上去。
可谢檀弈却突然环住她的腰身向下揽。重心失调,她整个人栽进皇兄怀里。
这是个很紧密的怀抱,甚至箍得她身体有些疼。令她想起那年冬雪夜,山寺中的情形。那时他们刚遭遇了一场重大的变故。
谢静姝有些不解,“现在不嫌重啦?”
“嗯。”谢檀弈沉声应道,呼出长长的气息。
马车已经停下。
“妙仪——!”
一个清脆的,兴奋的少年声从马车外传来。
随行的奴婢垂眸敛眉,弯着腰恭恭敬敬地将车帘拉开。
光照进来,有些刺目。
谢静姝在皇兄怀中转头,良久才看清陆昭错愕的眼神。
第25章 难道你一定要重蹈覆辙,……
瞳孔涣散, 车内之景像刀剑一样刺入陆昭眼帘。
后背皮肤紧绷,乱跳的神经扯得半边脑袋都在痉挛。他眼疾手快地将拉车帘的宫人推开,重新将车帘盖上。妙仪那张疑惑的脸便被遮挡在车帘之后。
往身侧看, 刚才被推开的宫人虽神色不解, 但也只是恭恭敬敬地垂着头等待吩咐。陆昭按了按太阳穴, 也对,刚才这个人一直低着头,应该没看见。
他又环视一圈, 周围没人。爹娘都暂时候在府门前, 就他不守规矩,着急想见妙仪才提前跑过来。本以为这是妙仪坐的马车, 却不曾想里面坐着两个人。
所以,除了他以外,车里的事情没有第四个人知道。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落进肚子里,可思绪却陷入泥潭,久久不能自拔。
这时,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猛然掀开,妙仪公主从车帘后探出头, 冲他喊道:“陆怀彰你干嘛呀!莫名其妙的, 人家才帮我拉开的帘子又让你给合上。”
边说着, 妙仪又从马车上跳下来, 径直走到他跟前,气势汹汹地叉着腰仰头审视他,“怎么?是本公主今儿个装扮不好看, 丑到你了?”
少女眉若弯月,眼若星辰,唇若春桃, 发若乌木,本就是个明艳的美人,今日又精心打扮过,百合髻中央没插珠宝却簪了一朵盛开的粉红月季。
陆昭从来没见过开得这样瑰艳的月季,似是带着鬼魅的妖气,三更半夜能将赶路行人的魂魄勾去。
少女目光灼灼,陆昭映在她眸中一时竟显得有些窘迫,简直变成了一个哑巴。人在见到那种美到惊心动魄的神女雕塑时,也会震撼得屏住呼吸,感叹技艺巧夺天工。
喉珠上下滚动,陆昭咽了咽口水。似是觉得自己像个愣小子般一直盯着人看不好,他强行挪开目光。
太子从马车上下来。哥哥和妹妹完全性格完全不同。
妹妹是活泼好动的兔子,轻盈地从马车上蹦下来,既不需要人扶,也不需要踩凳子。公主许多时候都无拘无束,一点礼数都不守,举手投足尽是少年人的意气风发。之所以会被教成这般,其中不乏太子的纵容。
比起妹妹,兄长则显得更加矜贵从容。太子即便不着华服金冠,一袭月白素袍立于妙仪身后看向他时,依旧如神明般庄严肃穆。令人不由感到压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