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装着心事。
出狱回府的第一天,父亲就指着他鼻子怒骂,“蠢货!”
他顶嘴,“为自己心爱之人出头,算不得蠢。”
父亲恨铁不成钢,可看着他这副倔牛模样,终究还是咬牙长叹一口气。
“三郎,太子在拿公主激你啊!不止你,整个将军府都是他计谋的一环,等你上钩后再拿你逼爹!”
“妙仪公主、突厥王子、那匹死马、燕山山匪、传令兵、朝堂上的刺客刘乙、齐王、你、我,”父亲在他面前一根根掰着指头数,将太子的计谋从头到尾在儿子面前梳理一遍,“如此环环相扣,不管怎样都是他谢檀弈赢。”
听完后,他脸色已然惨白,却还是别开脸,“孩儿不管,反正只要妙仪平安无事就够了。”
“你——!孽子!堂堂将门虎子,竟让个女人迷得昏三倒四,简直是,有辱门楣!”父亲说着就要拿家法。
心一横,他将背挺得更直,“爹想打就打,但孩儿没错!”
家法棍正要落下,却被母亲拦住。他这才幸免于难。
母亲眼里满是慈爱,但也语重心长道:“三郎,太子老谋深算,他所教出来的妹妹又会是怎样的人?你有没有想过她对你的感情是否真挚?当时她下场杀马,是为了救你,还是为了配合太子利用你?”
“妙仪是……”嗓子像是被石头堵住,痛得要命,但他还是哑着嗓子艰难道:“定是为了救我。”
母亲叹气声更重,“随你怎么想吧。公主与太子情分深厚,纵然没那层血脉,十几年亲情也断不会割舍。日后总归是会帮着她的兄长,而非你。”
……
其实谁当皇帝于陆昭而言都无所谓,行缜当皇帝自然是好的,但兄长,总不能替代丈夫。
才刚压下去的醋意又不可遏制地如烈火燎原之势迸发。
没来由地感到害怕,不敢问妙仪当初下场是为了救他还是为了配合行缜。他怕得到不好的回答。
他从未深入思考过妙仪跟行缜间的关系,直到父母的那番话才令他后知后觉。
妙仪跟行缜之间关系太过密切,比许多夫妻间捆绑得还要紧密。就跟,连体婴一样。如果连接他们的不是血缘,那只能是其他更深刻的东西。
秋千轻轻摇晃,谢静姝盯着翘头履上点缀的珍珠看。方才跟陆昭叽叽喳喳乱聊了一通,话都给说尽了,现在暂时没找到新话题。
但她觉得两人这样坐着轻轻荡秋千也挺好,并不会觉得无聊。
秋千将她插在发髻上的月季花摇散了,风一吹,花瓣就落到她至额前。索性将发髻上的月季扯下来,插在陆昭头上。
“小郎君,怎么不给本公主笑一个?”
陆昭用手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咦,好丑。”谢静姝毫不留情地将他扯嘴角的手扒拉开。
等要将手缩回去时却被陆昭捉住,整个包进手心里。
谢静姝心里不解,不明白这人又在抽什么疯。
“怎么回事,不高兴呀?”她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子。
“妙仪……”陆昭捏了捏她的手背,斟酌半晌,终于想好措辞开口,“行缜于你而言,是什么人?”
“兄长啊。”谢静姝不假思索道:“而且是最好的兄长。”
“近来宫里有些不好的传言,如果……”
“如果什么?”谢静姝皱眉打断他,“你也把那些对我不好的话听进去了是吗?”
“我没有恶意,只是好奇,如果传言当真,行缜于你而言,又是什么人。”
“不管传言是真是假,他都是我皇兄。”
“可是,”陆昭咬咬牙,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你不觉得,跟太子这般当兄妹,有些过于亲密了吗?”
“什么意思?”谢静姝甩开他的手,敏感地站起身,在他面前质问,“太子是我哥哥,亲哥哥,亲人间不亲密还算什么亲人?难不成,你在家跟兄长都是你死我活的关系吗?”
“我只是没见过像你和行缜关系这般好的兄妹。寻常兄妹即便小时候玩得再好,长大后都会变淡。”
哼,井底之蛙,你没见不代表没有,你没见过不代表存在就不合理。
她张了张口正想反驳,却忽然想起陆昭拉车帘的举动,那般慌张错愕的神情,就像是在帮她掩盖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难怪,难怪现在要对她说这些莫名其妙的混账话。
被这般误解,瞬间怒火中烧,谢静姝双手握拳,扑上去对准陆昭胳膊就是一顿揍,边捶边骂,“陆怀彰,有病就去治,把我和皇兄当成什么人了?要是再敢说这种话,看我以后理不理你!”
急火烧心,谢静姝气得简直快要呕出三两血。人言可畏的道理,现在她总算是切身体会。
连陆昭都能曲解她和皇兄的关系,换做别人会如何想他们?会不会把他们想得既肮脏又恶心?
她所尊敬的皇兄是天上谪仙,纵然在前朝手段阴狠也断不会做这般罔顾人伦之事。真是什么妖魔鬼怪都能往皇兄身上泼脏水!
不,纵然人言可畏,该反省的也不是他们,那些胡乱曲解别人的家伙才是阴沟里的老鼠。他们没错。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要对自己进行苛责约束?对错本就不该如此划分。
陆昭没说话,只是脸色发白地按着胳膊吸气。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