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融融,春花烂漫,谢静姝没让皇兄陪着放纸鸢。
天空飞的是只粉色的花燕子,线越丟越长,花燕子也越飞越高。
不料风突然刮大,线断鸢飞。谢静姝连忙追着纸鸢跑,身后跟着一堆宫女太监。
纸鸢落到一棵花树上,谢静姝刚想命太监爬树去取,却见一清俊的小少年拿着纸鸢自锦簇团花后探出脑袋。乌黑发上全是细碎的花瓣。
“你丢的?”他问。
“是我丢的,快还给我。”谢静姝觉得此人笑得不怀好意,所以语气并不友善。
这带刺的语气似乎令少年颇为不满,他撇撇嘴道:“原来是妙仪公主。”
“你认识我?”
“不认识,猜的。”
“这也猜得出来?”
“你一身珠光宝气,好猜得很。”
这纸鸢怕是没那么好拿了,谢静姝不耐烦地问:“你是谁?”
“吾名陆昭,字怀彰,乃柱国大将军陆霆第三子也。”
谢静姝摇摇头,“不认识。”
“那太子你总认识吧,我进宫是给他做伴读。”
谢静姝挑了挑两条灵活的眉毛,讥诮道:“哦,原来你是我哥哥的书童。”
“什么书童?”陆昭加重语气强调,“是伴读。”
“有什么区别?”
“区别就是……”陆昭转了转眼珠,遂笑道:“书童不敢忤逆公主,但是我敢。”
“你敢什么?”
“喊声大哥,我就把纸鸢还你。”
“大胆!”
“是‘大哥’,不是‘大胆’,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说话间,陆昭贱兮兮地将手中纸鸢高高举起,冲着闹脾气的娇纵小公主扬了扬。
谢静姝哪里受到了这种气?当场叫了一众宫女太监围在花树旁,抱着花树用力摇晃。
花瓣簌簌飘落,这棵树几乎快被摇成秃头。
在树枝上保持平衡相对困难,陆昭只好死死抱紧树干,“诶,你干什么?想摔死大哥呀!”
谢静姝仰头瞪他,“哼,摔不死你!”
“再摇树就把你的纸鸢撕了。”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停,别摇了!”谢静姝招手叫停。
陆昭得意点头,“这才对嘛。”
但他并没有高兴太久,因为气鼓鼓的小公主已经撸起袖子在爬树了!看那架势,是要跟人同归于尽。
这树不算高,但也不矮,要是摔下去,也是伤筋动骨一百天。
“喂喂喂,你个小女娘不要命啦!”
他出声喝止,可并不管用。小公主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
他又手忙脚乱地指着底下那群看戏的太监宫女,“你们为什么不拦着?若是公主受伤,这份罪责你们担得起?”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连连叹气。公主从树上摔下来的罪责他们担不起,不让公主上树的罪责他们也担不起啊。
就按照太子殿下的说法,都由着公主呗。若真摔了,那也是探索世界的必经之路。摔疼了下次就不会乱爬树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站在树下伸手接,保证公主摔下树时,只摔疼,别摔残。
终于爬至陆昭所在的树枝处,谢静姝已是气喘嘘嘘,伸手去够纸鸢,但手却不够长。
陆昭瞧她累得面色发白的模样,内心深深为其捏了把汗,“收手吧,公主殿下。”
“你住口!”
“行,我住口。”陆昭捏住两片嘴唇,亮如火炬的黑眸饶有兴致地望着她。好似在说,这下公主您满意了吧?
挑衅,绝对是挑衅!
谢静姝磨了磨刚换的牙,杏眸盯紧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这时她做出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匪夷所思的举动——忽然像雏鹰展翅般张开胳膊,脚朝树干用力一瞪,往陆昭那边飞过去,然后双手抓住陆昭裤脚,让身体本身的重量带着两人迅速下坠。
陆昭被这招打得措手不及,仅剩的理智令他丢开纸鸢,双手牢牢拽住裤头才避免酿成当众光屁股的惨剧。
树下的宫女太监也紧张,纷纷伸出手跑来跑去地接人,生怕一个接不准,伤了公主郎君掉脑袋。
万幸,两人都没受伤。宫人们也都没受伤。
陆昭那颗幼小的心灵却被伤得很深,直到安全坠地,他仍旧死死攥着裤头,大骂谢静姝有病。
古话果然有大智慧,那句俗语怎么说的来着?自古伴君如伴虎,一将功成万骨枯。
皇城深宫果然险恶!现在他总算深刻地体会到了。
一心想着纸鸢,谢静姝可没功夫管陆昭有没有伤心,连忙丢开裤脚,起身捡起纸鸢看有没有被弄脏弄破。
纸鸢上的花纹是皇兄亲手画的。
她吹干净纸鸢上沾着的花瓣,这才想起去检查陆昭的伤势。毕竟刚才陆昭为她做了垫背,若是陆昭受伤,她心里也过意不去。
不料刚走到陆昭跟前,就见宫人们垂首齐身行礼。扭头望去,正好看见母后。与母后同行的是皇兄。
怕母后斥责她贪玩,又记着不能跟皇兄待得太近,谢静姝将纸鸢背在身后,小声道:“功课都做完了,出来玩一会儿,就一小会儿。”
只盼着母后能点头,这样她也好趁机溜走。
但出乎意料,母后面上并无愠色,反而盯着她和陆昭乱糟糟的头发捂嘴笑了半天。
谢静姝挠挠头,觉得有些奇怪。她已经很久没见母后这样开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