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皇兄远一些,说闲话的人才会少一些。
是以,她理了理散乱的头发,从蚕蛹被子里破茧而出,“把信给我吧。”
信里只有一句话。
[吾爱卿甚矣,故不惧人言。]
确实是陆昭的字迹,可是……
谢静姝怀疑地看向襄芸,“真是陆怀璋送进宫的?”
“是陆小将军,千真万确,奴婢不脸盲。”襄芸掐着掌心说,头埋得很低。
这般遮遮掩掩,定是有古怪。
“我才不信陆怀彰能说出这么文绉绉的话。”
谢静姝拿着信纸凑到鼻前,闭上双目仔细地嗅着。
信纸上有股似有若无的檀香,而掩盖在檀香之上的,是一股浓重特殊的墨香。东宫里用的御墨是加了龙香剂油烟墨。用油烟入脑麝、金箔,谓之龙香剂,书写时自有一股龙麝之香。
“是哥哥。”谢静姝笃定道。
皇兄写得一手好字,模仿别人字迹亦是信手拈来。
“他骗我,你也骗我。”
“公主……奴婢也是按命令行事……”襄芸抬头望向她“殿下说,若自己说明是他送的信,您不会看。”
“我不怪你们。”
目光又落到信纸中的字迹上。
——吾爱卿甚矣,故不惧人言。
这是皇兄写给她的,她默默念这句话,心里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
哥哥对妹妹的爱吗?
鼻头酸软,她忽然特别想见皇兄。但很快,她就强行将这个念头压下去。
这时,襄芸又说:“殿下想让您振作起来,好好吃饭。”
她拍拍手,翠禾便提着食盒进来解释道:“您没去东宫,殿下就让奴婢送过来了。”
食盒打开,里面装的是加了胡椒粉的羊肉汤,光是闻味道都能让人浑身一暖。宫里厨子千千万,还是东宫的最合谢静姝胃口。
皇兄丝毫没有要避嫌的意思。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胆小,因为不相关的人说几句难听的话,就要将身边人推开。
将信纸重新折叠塞进信封,再放入妆匣,谢静姝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打起精神。
“可有打听消息?陆怀彰最近在干嘛?”
“陆小将军在宴会上跟一群人打架,被陆将军关进柴房了。”
“为什么打架?”
“因为有人偷偷说公主坏话,他耳尖,不小心听到了。”
“他打赢了吗?”
“一群人打他一个,寡不敌众,没输但伤得不轻。后来陆家大郎和陆将军来抓他,他身残志坚地对着那群五陵子弟放狠话说,以后见一次打一次。陆将军气得要死,命人把他抬回去面壁思过。”
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谢静姝不说话,埋头喝汤。
窗外在刮雪,宫墙瞬间银装素裹。
那些流言貌似不能实质性地伤害到她。
她有爱她的皇兄和未婚夫,下雪天可以待在烧着地龙的宫殿喝炖得香喷喷的肉汤。
不管流言传得有多离谱,只要皇兄还在,她都是公主。无人能撼动她的地位。
念及此处,她顿时释然三分。
唯一无法释然的,是母后。她不明白母后为何要曲解她和皇兄的感情,以至于在和皇兄分开的那一年半里,见皇兄如见洪水猛兽。
这时,襄芸忽然冷不丁道:“前些日子,奴婢见到了高妈妈。她说,周皇后有些旧物被放置在了东宫书房,您若是看了,能弄明白许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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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静姝终究还是又到东宫来了。
轻车熟路地摸进书房,然后毫无章法地开始乱翻。
她在东宫随意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等弄乱书房大片布局,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要把弄乱的东西放回原位,不能被皇兄看出来有人来过。
她懊恼地敲了敲脑袋,叉腰站在一片凌乱书籍之中发愁。这么乱,得收拾多久啊!更可气的是,都翻得这么乱了,还没翻到要找的东西。
收拾东西时又不小心碰倒插着绿萼梅的花瓶,幸好花瓶没碎,但瓶内水却流了一地,只能抽出一卷宣纸吸水,不料却让堆好的画卷咕噜噜全滚下来。
霎时间,满屋狼藉。
大概人在提心吊胆的时候总是做多错多吧。这下她彻底累了,把手里的宣纸一丢,气呼呼地盘腿坐在地上发呆。
谢檀弈站在门口静静地凝望着少女的背影,看她气焰嚣张地一阵乱翻,又手忙脚乱地来回收拾,温润如玉的面颊上露出淡淡笑意。
皇妹无论做什么都是可爱的。
“去。”他拍了拍身旁正在吐舌头的狼犬。
狼犬便如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围着少女转圈圈。它太久没有见到公主了,兴奋地汪汪大叫。
谢静姝却吓得不轻,连忙警告道:“喜乐!嘘——嘘——”
喜乐呆了呆,怔怔地看着面容严肃的公主。
“我是偷偷溜进来的,要是被皇兄发现,以后就不给你带肉饼干了!”
喜乐哪里听得懂这么复杂的人话,只好转头对着书房门口站着的人大叫一句,“汪汪,汪汪汪汪汪汪——!(老大,现在该咋办啊,她说不能被你发现耶!)”
顺着喜乐扭头的方向看去,谢静姝正好对上皇兄那双春水般温柔的眼眸。
他冲她温润一笑,“瑛瑛在找什么?”
当贼被主人当场抓住,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
“什么也没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