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静姝报复似的脱下腕上的佛珠丢下去,谢檀弈忙着骑马,可管不了她。
迎面而来的风刮得更猛,她只觉眼前一亮,纱巾被吹开,光照进来,直射瞳仁。
她下意识闭眼,系在下巴上的细绳被解开,头上忽的一轻。
猛然睁眼,帷帽乘着一阵狂风,飞向远方,最终挂在枝头上。
“我的帷帽!”她惊呼。
“别管了,”谢檀弈从背后紧紧地环抱住她,“戴着帷帽我没办法抱紧你。”
她丢他的佛珠,他丢她的帷帽,礼尚往来,这很公平。
谢檀弈拉紧缰绳,调转马头往回跑,整个身子向下倾斜,伸手一捞,将刚才被丢在地上的佛珠捡起来,又重新套在谢静姝手腕上。
他顺势握住她那只戴佛珠的手,拉开弓,箭飞出去,射死一只兔子。
哪有戴着佛珠杀生的人。
一击命中,他心情不错,低头在她脸颊上轻啄一口。
天是湛蓝的,阳光是明媚的,马儿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连风都会觉得自由。
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谢静姝默默地想,如果同皇兄一起秋猎发生在她还是公主时期,如果没有那些龃龉,那她该是个多么幸福的少女。
谢檀弈满载而归。
离汇聚在一起恭候新君归来的众人越来越近了。
太阳穴突突跳,心提到嗓子眼,谢静姝感觉整个脑袋都因为充血而发麻。
“谢檀弈,你干什么?想让他们看到我的脸吗?”
谢檀弈却不急不慢地反问:“即便看到又如何?”
“你……”
心里就想有蚂蚁嗜咬,谢静姝低头看着松软的草地眼一闭想跳下去。
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他们看到。
可想法被看穿,两条胳膊连同身体都被谢檀弈单臂箍住,她根本动弹不得。
对视了,那是六皇子成王。
就算没出声,也能从他脸上看到那抹一闪而过的诧异神情。
他能认出来。
谢静姝把脸别过去,脑袋嗡嗡作响。
已经脱下帷帽,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的脸。
妙仪公主,太子胞妹,在宫中声名显赫。在场的皇亲国戚,怎么可能不认识她?
贵妃得新君盛宠,见过真容的人寥寥无几。
如今,妙仪公主却要和贵妃联系起来。
他们会如何看待她的新身份呢?
之前同她和陆昭一起打马球斗蛐蛐的玩伴会知道,妙仪公主抛弃竹马,躺到兄长的龙床上去了。
她该如何面对少年时期的玩伴?又该如何面对生死不明的陆昭?
不要看她,不要露出诧异的神情。
索性闭上眼睛,装作鸵鸟。
可这时却有人兴奋地大喊,“诶?妙仪姐姐,原来你还活着啊!”
谢静姝猛然睁开眼睛,却没有勇气抬头去看是谁。
说话的是十六皇子梁王,十二三岁的年纪,肉嘟嘟的脸,眸中全是缺心眼儿般的天真,说话也直率。
他感叹道:“早就听说十一皇姐跟九皇兄关系好!没想到竟能好到这种地步。”
浑身的血都凉了,身体止不住发抖,谢静姝死死咬着嘴唇,低着头不出声。
忽然,一只兔子扔过去,正好砸在梁王嘴巴上。
“呸呸呸,”梁王抹了抹嘴巴上的兔毛,恨恨地瞪着扔兔子的人,“六哥你干什么?!”
成王肃然纠正道:“什么妙仪姐姐,那是你皇嫂!”
“明明就是,妙仪姐姐是过目难忘的美人,我怎么可能会认错!”
“住口,妙仪已经薨逝下葬,你就是认错了!”
“天底下哪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妙仪姐姐是陛下胞妹,胞妹怎么当皇嫂?你们都疯了吗?九哥怎么会选一个长得跟胞妹一模一样的人做贵妃呢?”
这时,一群人下马,将梁王也拽下马来按在地上揍。
“今天我这个当兄长的,就当着陛下的面,好好教训教训你胡言乱语的臭毛病。”成王厉声道。
梁王少年意气,自是不服,拼命挣扎,“我没说错,我没说错!你们凭什么罚我?”
成王捂住他的嘴。
两人扭打在一起。
翠禾匆匆赶来,将从树枝上摘下的帷帽递上前。
“公……”她顿了顿,立马改口道:“娘娘,您的帷帽。”
谢静姝赶紧接过,手忙脚乱地戴在头上,直到系好缎带才发现帷帽戴反了,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心思再重新戴。
“谢檀弈,离开这里,我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她快疯了,扯着青年的衣袖,压低颤抖的声音祈求。
谢檀弈却按兵不动,轻柔地捏着她腰上的肉安抚,“不会有事,看他们打。”
梁王果然很快被屈打成招,跪在二人马前行礼道:“贵妃娘娘恕罪,近日课业繁重,我夜里用眼过度,视物不清。又因太过思念十一皇姐,所以才将您认错。”
而后,众人齐齐跪下,高呼,“陛下万岁,娘娘千岁。”
谢静姝两眼眩晕,胃里泛酸,只能强压下去才不至于吐出来。
以前共同打马球的玩伴此时竟然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她,嘴里高呼娘娘万岁。多么讽刺可笑。
妙仪已经彻底死了,连灰都不剩。
“瞧,我说过的,没事。”谢檀弈贴在她耳边轻快道,“就饶他不死吧,我们走。”
他拉紧缰绳,调转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