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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慢悠悠地过,一晃便是冬月。
周皇后的生辰也在冬月。
“母后,我和瑛瑛来看您了。”谢檀弈牵着谢静姝,拉着她蹲下一起烧纸。
“母……后……”谢静姝嘴唇在哆嗦。
心里翻江倒海,我现在是您的女儿,还是儿媳?
瑛瑛只想做您的女儿。
只想做哥哥的妹妹。
她难过得开始恸哭,谢檀弈揽她入怀,脸抵在胸膛上挣脱不开,于是她哭得更厉害,只能顺从地伸手抱住谢檀弈的腰。
阿娘,瑛瑛认错。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
从皇陵回宫的路途中全程都很安静,回宫后,谢檀弈仍旧像抱小孩似的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哄孩子似的柔声说:“不要难过,母后也不希望看到你难过。只有我们两个快快乐乐地在一起,她在泉下有知,才会开心。”
但适得其反,她被这句话刺激得发抖,绵绵不绝的恨意让上下两排牙齿都在打颤。
谢檀弈皱眉,伸手去摸她的额头,“没发烧。”随即松口气。
“好了好了,瑛瑛,我知道你想母后,但人死不能复生。”他将她整个包裹在怀中,亲昵地安慰,“哥哥会陪着你,为你打点好一切。往后余生,你不会再为任何事烦忧,也不会被任何人忤逆,你会是天底下最尊贵的……”
耳畔传来的温柔话语被尖锐的耳鸣完全盖住,她没心思去听谢檀弈的花言巧语,只知道一件事,再也不会有比现在更合适的下手机会。
冬衣厚实,她身上揣着谢檀弈赠予的短刀。一把无比锋利的短刀。
谢静姝,你要冷静,她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像谢檀弈那样,冷得像条毒蛇。
她缓缓闭眼,灵巧的手指一点点将短刀摸出。
皇兄,这是你教我的。我听你教诲,该阴狠时绝不心软,该把握住的机会绝不松手。
俶尔睁眼,她抽出短刀直直朝谢檀弈左胸膛刺去。
虽事发突然,但谢檀弈反应也快。
刺偏了,刀刃向上移动,只堪堪刺入肩膀三寸。
“你以为,我不会动手对不对?”谢静姝恶狠狠地低吼出来,握住刀柄用力向下砍。
白衣染血,猩红的颜色瞬间以极快的速度向周边扩散。
宫中戒备森严,瓷杯才落地碎裂,装备齐全的禁卫军便瞬间推门而入。可在看到对峙的人是谁时,皆愣在原地,变成一桩桩木头。
“都滚出去,这是朕和她之间的私事,还轮不到你们来操心。”
既然皇帝已经发话,禁卫军也不敢再停留,只能面面相觑片刻,然后领命退出。
“解气了吗?”
谢檀弈凝视着满脸恨意的少女,眸色含冰,握住纤细手腕的手轻轻一用力,少女便痛苦地皱紧眉头,五根手指顿时脱力,带血的短刀啪嗒坠地。
谢静姝抬起另一只手反抗,可巴掌还没落到脸上,手腕就又被捉住。
谢檀弈将她两只充满杀气的手交叉扣在胸口,起身一推,顺势将她逼到桌案。
谢静姝挣扎,手被扣住便用脚揣,最后逼得谢檀弈不得不抽出那根常用的绳子将她绑在椅子上。
“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妹妹,有胆量。”谢檀弈在她脚踝上打完最后一个死结,站起身掐住她的下巴往上抬,强迫她看向自己,“但是瑛瑛,你也真糊涂,复仇好歹也要挑个好时候。如今一没子嗣傍身,二无朝中势力,刺死我,你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刚才场面混乱,两人动作太大,此刻皆微微喘着气。特别是谢檀弈,血还在不断从伤处往外流,大半个肩膀都被染成红色。嘴唇也因失血过多变得苍白,可他却像不知痛般,拿命在这里继续陪她耗。深不见底的眼眸中,全是病态的偏执。
谢静姝被这双眼睛盯得犯怵,忍着下巴的疼痛扭头撇开,“你杀了沈阿娘,还杀了陆怀彰,我不需要全身而退,只需要拉你一起死!一起,去跟母后认罪。”
“陆昭没死。”
谢静姝缓缓闭目,她被骗过太多次了。
“那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是他不愿意见你。若他想,就算死也会来,而不是躲在突厥王庭当缩头乌龟。”
“要么是他死了,要么……”谢静姝俶尔睁眼直视,“是你逼得他不愿意!”
“不愿意就是对你还不够上心,想来来不了,说明是没能力没脑子,办不成事。”谢檀弈冷笑,“至于沈美人,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她死的时候,我才几岁?区区幼童,如何能持刀杀人,还能隐瞒十数年?”
谢静姝张了张唇,终是哑口无言。
谢檀弈的声音继续像毒蛇般钻入耳蜗。
“所以,高妈妈的遗言没交代清楚,她是自裁,与我无关。沈美人大概也觉得,皇后的女儿将来前途会更广阔,所以宁肯抹除自己的痕迹,也要成就你。”
“总之,你什么错都没有。”谢静姝垂眼哽咽,“是我错了,我不该不偏不倚地在那个时间点被生下来,不该给你掉包的机会,不该被蒙在鼓里和你狼狈为奸当十几年的亲兄妹,不该去珍惜那段美好的亲情,不该喜欢理应喜欢的陆昭,不该恪守人伦之道,不该记住母后的叮咛,不该拒绝和兄长通|奸的邀请!”
话音刚落,偌大的殿内瞬间变得无比安静,静得能听到对方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