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她还没找到哥哥,况且瞧着,他们比自己还更可怜些。
至少,她原先在掖庭还能有一处勉强遮风避雨的地方。
芙蕖没有犹豫,挪动着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到了兄妹俩跟前,短短几步的距离,这边远不似万花楼前的喧哗,连风都更冷了。
芙蕖裹紧了衣裳,“给、给你……”
她说话慢,但撕饼的动作不算太慢,话说完,半张饼已经递了过去。
只是那乞讨的兄妹俩还未有动作,一截冰冷的手伸了过去。
男人与芙蕖同时伸手,意外触及彼此手背,芙蕖低低“啊”了声,小手一抖,饼也拿不住了,只顾捂着小脑袋往地上蹲。
“我、我没偷东西……”
她只是喜欢捡东西,往常宫人们不要的,芙蕖觉着好,就会捡回去,只是有时被抓包了,宫人冤她偷东西,告到易美人那里,易美人受淑妃所托管教她,就会罚她两日不准吃饭,还拿荆条打她的手心。
芙蕖被罚过好多回,所以很怕易美人 ,那两婆子又是易美人宫里的,这么多年,她学会了如何在她们手底下讨饶。
男人动作僵了僵,似乎没料到一个不经意的触碰,会令对方生出如此强烈的反应。
瞥了蹲在脚边缩成一团的少女,他收回目光,继续将手心里的半吊铜钱搁入破碗里。
面前的两个小乞丐却先捡起了掉落的饼,拍拍上面的尘土,开始狼吞虎咽,眨眼功夫将干巴巴的饼咽了,才把半吊铜板揣进怀中。
男人抿唇看了会儿,桃花眼泛起一丝温和笑意,“天寒地冻的,拿了钱,带你妹妹找个地方住吧。”
“谢谢好心人……谢谢好心人……”小乞丐一面藏着钱,一面囫囵吞咽,冲男人点头哈腰道谢,末了,也冲蹲在地上的芙蕖道谢。
男人喜欢“好心人”这个称呼,略忖了忖,决定好心到底,弯腰把蹲在脚边的少女扶起来,手才伸到一半……
“干什么干什么?”
送走了那两个婆子,老鸨见芙蕖身边来了一个男人,忙追过去出声呵止,“这可是我万花楼的姑娘,你想碰,得先给银子!”
老鸨迅速拽起芙蕖,力道之大,令芙蕖径直跌在青石板路面上,疼得她小脸皱成一团,不过她显然没听懂老鸨的话,吹着擦破皮的手掌根,眼泪扑簌簌地落。
老鸨没心情管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这个身量高挑的男人,余下的话忽然便哽住了。
男人锦衣鹤氅,姿容旖丽,偏头时,一双幽邃的桃花眼波光潋滟,贵气逼人。
老鸨一下没了脾气,同样打量的目光,却是截然不同的谄媚姿态,满脸堆笑,“哎呀,竟是位贵客!您是头一遭来万花楼吧?快请快请!”
这样好颜色的俊俏郎君,若是来过,她不会没印象的。
“不知郎君如何称呼?哪里人士?”老鸨继续谄媚询问。
男人轻轻勾起嘴角,“在下迟渊,一介行商而已。”
他模样生得太好,便是皮笑肉不笑,也引得众人痴醉沉迷,就连方才低低啜泣的芙蕖也止了哭音,抬起湿润的眼睫看他,神色怔怔。
好漂亮的大哥哥。
这是继太子哥哥之后,她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迟渊淡扫芙蕖一眼,被她痴痴的模样逗笑了,也看清了她浑身的狼狈。
又穷又瘦。
都自顾不暇了,竟还想施舍别人。
迟渊觉得可笑,勾了腰间的钱袋子送到老鸨跟前。
老鸨掂了掂,两眼笑出了褶子,以为他是看上了芙蕖,就要把人推过去。
迟渊制止了老鸨,美眸含笑,“我要的,不是她。”他的嗓音沉沉的,似陈年佳酿一般的沁人心脾,他没再看芙蕖,语气淡淡的解释,“她年岁太小,身子太弱。”
还有点傻,一看就是被人骗来的,这不符合他的条件。
他需要一个身子康健,心甘情愿随他走的姜国女子。
老鸨却想岔了,笑声里更多了促狭暧。昧之意,“有有有,郎君喜欢什么样儿的都有!”
她还以为眼前的贵客就稀罕芙蕖那样秀色可餐的雏儿。
原来,他喜欢有功夫的。
老鸨心里了数,手帕一舞,门口几个环肥燕瘦的姑娘一窝蜂涌了上来,三两下将芙蕖挤到了外围。
芙蕖还跌坐在地上,躲闪不及,幸好有两个人及时将她扶了起来,转头一看,是那对小乞丐。
妹妹年幼,只知道捧着芙蕖受伤的手轻轻吹气,哥哥年长些,十五六岁,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
他指了指万花楼,提醒芙蕖,“那不是好地方,千万不能去。”就当是报答她那半张饼了。
芙蕖不太懂,不过还是冲他们感激一笑,将手缩了回来,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样子。
“那里没有你哥哥。”他们在这里乞讨有一会儿了,早将那两婆子的话听了去。
一提哥哥,芙蕖恍然,又有些茫然,“你们……见过我哥哥吗?”
“没有。”小乞丐摇头,“你要找哥哥,得回家找呀。”
回家……
芙蕖回忆起那座宫殿,害怕得直摇头。
那不是她的家,那里没有哥哥,她不要回去。
“谢、谢谢你们……”芙蕖不想接这个话茬,低低道了声谢,眼帘垂下,看着他手里的破碗。
里面是那个漂亮男人给的半吊钱。
以往宫人给她点什么,都需要用钱来交换,只是她身上没钱了,芙蕖思来想去,摘下藏在衣襟里的小玉环,那是她身上最后一点值钱的物件了。
“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