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应天府的前一夜,驿站边界忽然下起了雪。
腊月寒冬,天冷的厉害。
梳洗过后,徐彦坐在烛灯下翻看起了随身携带的那本游记。
“三爷,明日还要赶路,您早些歇息吧。”
见徐彦还在挑灯夜读,来添炭的韩明忍不住温声劝慰。
在他的劝说下,徐彦缓缓将书合上。
“知道了,你去睡吧。”
韩明离开后,眼看夜色渐深,徐彦便吹灭烛火,起身去就寝。
窗外风雪肆虐,他缓缓阖眸,于意识溃散之际,坠入了幽深的梦境。
热闹的庭院内,意气风发的徐朗正满脸慈爱地给府里的孩子们分发着牛乳糖。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只有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怯地站在廊柱下。
糖发完之后,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四下散去,瞥见那一抹孤寂的身影,徐朗疑惑地朝她招了招手。
小姑娘脚步平稳地走到他面前,低声唤了一句“侯爷”。
“你叫什么名字?”见她有些拘谨,徐朗刻意放柔了语气。
“我叫云笙。”
“方才我发糖的时候你怎么不过来?”见小姑娘乖巧可爱,徐朗半蹲着身子,分外的和颜悦色。
“我不喜欢吃糖。”云笙嗓音轻柔地说着,眼底没有流露出半分渴望。
“这样啊……”徐朗若有所思地低喃着,片刻后,面上浮现出一抹亲切的笑,“那你喜欢吃什么?”
可还没等云笙回答,就有下人将徐朗叫了回去。
“侯爷,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谈话被打断后,徐朗缓缓起身,就这样消失在了云笙面前。
新年的鞭炮声此起彼伏,整个侯府都沐浴在一片欢声笑语中,只有那个叫云笙的小姑娘孤独地待在僻静的小院里。
没有管事妈妈,也没有可供使唤的仆妇,守着她的只有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丫头。
炭盆早已燃尽,只剩下一堆冷却的炭灰。
“姑娘,屋里好冷啊!”小丫头冻瑟瑟发抖,连嗓音都有些发颤。
看着她冻得通红的脸颊,云笙将手中的暖手炉塞在了她手上。
“先焐焐手吧,等明日管事送了炭来,咱们就可以烧炭取暖了。”
望着手里的暖炉,小丫头嘴一扁,难过得差点要哭出来。
“还以为来了侯府就能过上好日子,却还是一样受人欺负……”
“能有一个容身之地就已经很好了。”看着小丫头伤心含泪的模样,云笙嗓音轻柔地安慰着她。
“若不是老夫人好心收留,咱们还不知会落到什么地方去,也许早就活不成了。”
“姑娘……”小丫头哽咽地看着她,瞬间就红了眼眶。
瞥见她眼底闪动的泪花,云笙抬起衣袖,轻柔地擦了擦她湿润的眼角。
“只要能活下去,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见她小小年纪却如此坚强早慧,徐彦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敬佩。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见这个叫云笙的小姑娘,可他醒不过来,只能漂浮在梦境里看着她一天天长大。
她聪明善良,从不给人添麻烦,比起另外两个寄居在侯府的表姑娘,她显得格外乖巧。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过得很好。
管事总是找各种理由克扣她的份例,她却不吵不闹,像是毫不在意。
“冬日里缺炭,夏日里少冰,这马上都要赶制秋天的衣衫了,春日拖欠布料还扣着没发呢!好像这侯府竟是他李管事当家做主了!”
面对枇杷的抱怨,她也只是淡然一笑:“再忍忍吧,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离开侯府了。”
“侯府尚且如此,真嫁到外头去,还不知是什么光景。”枇杷郁郁寡欢地叹着气,眼底蒙上了一层忧思。
“听说夫人正在给世子挑选妾室,若是能选中您就好了。如此,那李管事就再也不敢欺负咱们了。”
说到此处,她的眼中生出了一抹期盼。
看着她眼底的希冀,云笙却不抱任何期待。
“可我不想留下来。”
“为什么?”枇杷诧异地看向她,眼底满是疑惑。
“我不想再过寄人篱下的日子了。”云笙嗓音淡淡地说着,眼底流露出一丝抗拒。
“可若是能嫁给世子,您就是这侯府的半个主子。不说锦衣玉食,至少不会再有下人欺负您了。”
纵然枇杷说得再好,云笙仍是郁郁地叹气:“我不想做妾。”
望着她一脸抗拒的模样,枇杷终是将满腹的劝诫咽了下去。
她拎着茶壶离开后,云笙独自坐在窗前,心事重重地望着院子发呆。
徐彦能理解她不想做妾的心思,却和枇杷一样,觉得给徐陵做妾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纵然她并不情愿,几日后陈氏还是在一众表姑娘里选定了她。
枇杷高兴坏了,觉得云
笙隐忍多年,总算迎来了好日子。
可事情并没有像她期待的那样顺利。
陈氏的侄女薛藜因为爱慕徐陵而针对云笙,总是想方设法地给她使绊子。
后来徐陵的亲事定了下来,那位跋扈的郡主就气势汹汹地找上了云笙。
知道那是未来的主母,云笙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她欺负。
她的乖巧懂事很快就换来了徐陵的怜惜。
有了他的照拂,云笙在后院的日子果然比从前好了许多。
见她有了依靠,徐彦本该为她高兴,可不知为何,每每看见她和徐陵亲近,心里总会翻搅出一股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一年的冬天,徐陵声势浩大地娶了郡主进门。
第二年春日,他求了陈氏好几回才终于定下了纳妾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