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还在意料之中。
真正让她感到意外的,是书房大门。
透过浑浊浓绿的水流,能依稀看见有什么影影绰绰的东西,形态宛如软体动物的触须,或是浮动的水藻般。
如同怪物一般盘踞在门口。
林归伞咬了咬牙,不论那东西是什么,她不尽早出去,就只能被溺死!
她随手捞起一根从椅子上拆下来的木棍,防身作用几近于无,顶多充当心理安慰。
深吸一口气,然后一头扎入水中。
她游泳的技术不算多好,只能说淹不死,好在房间不大,水流也很平静,两条腿上下摆动,不多时就划到了书房门口。
林归伞眯起眼睛。
眼球在水底下睁开的时候,有种被腐蚀的酸胀疼痛,视野像是被盖了层薄纱。
模糊间,能看清她原先以为的触须,其实是植物细密的根系。
植物?
一棵树被冲进来了吗?
林归伞满头雾水,心下稍安,捞在手里的木棍派上用场,帮她撬开了挡路的树根。
她还想将木棍兄抢回来,可被密密麻麻的根系卡得太死,一口气快见底了也拔不出来,索性就这么算了。
林归伞重新浮上水面,从来没有觉得呼吸是一件这么舒畅的事。
但当她看清所处的环境时,却深深骇住了。
别墅走廊内,从天花板到四周墙壁,被数不清的根系占据,她仿佛置身在一座溶洞里。
这无穷尽的根系源头,是别墅外的小花园。
当洪水袭来时,这些脆弱的植物在一瞬间抽枝发芽,繁茂的蔓藤宛如有生命的蛇虫,破窗而入。
它们抵挡住了洪水。
更甚至,正在侵蚀这幢别墅。
许多林归伞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正违背时节规律舒展花苞,结出果实,沉甸甸坠下枝叶。
姹紫嫣红,五彩斑斓,高饱和度的浓郁色彩刺激着眼球。
空气里浮动着甜腻醉人的花香。
果然是林雨停。
祂的邪神能力与腐烂有关,这些花草就正在盛开至糜烂。
林归伞被花粉熏得头晕,不住呛咳。
她咳得越来越厉害,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突然,她捂着嘴。
松开手时,在掌心发现一片猩红,血液里躺着一颗雪白的牙。
林归伞神色一滞,舔了舔口腔,发现后槽牙掉了一颗。
非但如此,她感觉自己的血肉皮囊,正在变得泥一般柔软,就像被水泡烂了一样。
指甲轻轻一掰,就脱离皮肤,她甚至觉得自己的眼球也在往外滑落。
林归伞再次咳嗽起来。
这一次,她在掌心找到了不知名的内脏碎片。
她艰难扯唇笑了一下。
却毫不觉得意外。
林雨停的能力是腐烂,使用能力时,祂也从来不会照顾到她。
祂一直希望她烂成一堆肉糜,好回归到祂的身体,从此不分彼此地交融。
林归伞放弃从窗口逃出去的想法。
被藤蔓遮得太严实了,而她的身体一用力就会物理意义上散架。
她往记忆中楼梯的方向游去。
期间越过无数盘曲虬结的树藤,细细的藤蔓尖仍在生长,若有似无缠上她的四肢,仿佛在依恋地挽留。
林归伞毫无停顿,终于借助扶手登上了楼梯。
她喘着气,被水浸湿的衣料,一遇到空气就是刺骨冰凉,身上像是被压了几十斤的重物。
寒意、疼痛、疲惫……
种种痛苦轮番折磨着她,林归伞已有些意识不清了,唯独在仰头的时候,能见到顶楼透出的光。
她一步步往上爬楼梯,浆果般一戳就破的软烂指腹,在扶手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迹,可她早已经察觉不到疼痛。
水面紧随她身后高涨,即将拍打过来时,又被藤蔓拦住。
终于,她登上别墅三楼。
再往前爬几节楼梯,就能前往天台,逃出这幢即将被淹没的别墅。
也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但如果还活着的话,应该和她一样都在往高处走。
林归伞心底怀抱着微小的,不切实际的期望,又在下一刻被绝望压得粉身碎骨。
她见到了陶泽。
仰面倒在通往天台的楼梯,皮肤是死去多时的苍白,当真白得跟纸一样。
他眼睛半睁半合,无力低垂的头颅正好以某种角度俯视着她,胸口插着一把小刀,源源不断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台阶,流入她身后的水面。
谁杀了他?
疑惑还没冒出来多久,凶手就已经找上门。
林归伞几乎是悚然看着对面的人。
“晓姐?”
晓天仪悄然无声自她背后出现,一把将她压在墙上,手里握着刀。
林归伞又咳了几声,嘴角溢出血。
可晓天仪只是望着她,用一种冰冷而缄默的眼神,全然不为所动。
这一刻,很多被她刻意忽视,或者说不愿深想的细节涌入脑海,浩浩荡荡,不给她逃避的余地。
林归伞想了起来。
当初陶泽打算引起电线短路自杀,她及时拉下了闸门,可不知为何反而引起爆炸。
晓天仪为什么刚巧出现,将她推开?
谢言竹那次也是,晓天仪明知他有自杀先例,却将匕首带进他的病房,被他夺了过去刺入心脏。
萧夺眼角和喉咙的伤都还没愈合。
“你是不是,很早开始就想杀了我们?”林归伞颤声问。
“为什么?”
晓天仪视线有一瞬瑟缩,持刀的手颤了颤,用力握紧。
她开口了,嗓音艰涩嘶哑。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世界观里,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