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声音告诉我。”她视线虚无游离,似乎透过林归伞在看着什么人。
“杀了你们,我就能见到小攸。”
林归伞一怔,紧接着有什么如鲠在喉的情绪一瞬爆发,“可那是骗你的!”
“都是医生的阴谋诡计,这里是被祂营造出来的梦境世界,现实里你的妹妹还在等着你!”
晓天仪摇了摇头,“我不信。”
“是你接受不了杀害父母的事实,才一厢情愿寄托在所谓的现实世界。”
林归伞呼吸一窒,难以置信看着她。
晓天仪仿佛才意识到她的话语有多伤人,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只是举起了刀,颤抖着抵在林归伞心口。
“求你了,不要。”
林归伞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一叠声哀哀恳求。
她唯独不希望死在晓天仪刀下。
晓天仪举起了刀。
银白的亮弧反射在瞳孔,林归伞闭上了眼睛。
等了许久,疼痛迟迟没有袭来,耳边听到小刀坠入水中的声音。
林归伞劫后余生般扬起一抹笑,睁开眼。
她的笑僵硬在嘴角。
晓天仪的喉咙被一根身后刺来的钢筋扎穿,嗬嗬喘着气,却朝她露出一个松快的,带了些歉意的笑容,栽入水中。
在她倒下后,萧夺松开抓着钢筋的手,从水底踩着楼梯爬上来。
他一头张扬的红发被水浸湿,露出眼角那颗形似泪痣的疤痕,不知为何颜色愈浓,仿佛被烙印在皮肉里。
萧夺脸上的桀骜消失不见,取而代之是一种完全不符合他外形的,忧郁脆弱的神色。
祂在对林归伞说:“小伞……乖。”
嗓音断断续续,“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永远不会……伤害你。”
林归伞忽然感到彻骨的恐惧。
这具属于萧夺的皮囊却没再看她,径直路过,一阶阶登上楼梯,打开天台的门。
林归伞看到,他向天空伸出了手,仿佛触碰到某种无形屏障。
她于是恍然明白,这就是萧夺口中游戏世界的空气墙,邪神领域的边界。
这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降临了。
一切都发生得寂静无声。
天空在一刹那变作黑暗,但仔细看去,会发现那是云层之中,某种超出人类认知的庞然大物正在迅速坠落。
祂显露了真身。
那像是无穷无尽的,超越地平线以外,甚至远超整个地球大小,不断增殖分裂的粘稠肉块。
腐烂生疮,脓水横流,却又遍布斑斑点点的霉菌,色彩绚烂而奇异,形状规整漂亮,却莫名令人作呕。
祂是腐败,亦是新生。
是盘踞在星空深处,亵渎的癌病。
而呼唤祂的人,萧夺的身体正迅速走向溃败,皮肉发烂,白骨枯朽,只在眨眼间,整个人如蜡油般融化成一摊焦黑的液体。林归伞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她抬起脚,看到鞋子底下粘满了菌丝,紧接着或如同雪花片,或是覆盖绒毛,又或者斑点状的霉菌将她簇拥。
林归伞动弹不得,她的身体正在被分解。
一颗眼球终于滑落出眼眶,骨碌碌滚落在地。
正在迅速萎缩的虹膜,倒映出整个世界都开始崩坏的模样,植株在一瞬的繁荣过后糜烂成泥,山体像是被烧融了般崩落,高楼大厦倾塌。
林归伞恍惚笑着,连神智也好像被霉菌污染,侵蚀转化为无机物,呆呆地仰头,看向那无垠高空之上的庞然怪物。
此时,那怪物正淌下一丝粘稠的,如同石油般漆黑腐臭的液体。
那像是一根触须,缓慢向林归伞所在的山体坠落。
对怪物来说细如毫厘,在人类看来,就是能淹没山峰的瀑流。
石油般液体落向的地方,是她的心脏。
怪物要取回祂的核心。
就像回归母体一样,比云团还要密集的肉块,以这缕粘稠液体开始,呈漏斗形尽数朝林归伞聚拢。
祂们要回归到她的体内。
林归伞放弃了所有抵抗,她的心脏正在欢呼雀跃,回应怪物的呼唤,她的神智早已被磨灭,仅剩浑浑噩噩的本能。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股推力。
林归伞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极乐将什么东西塞进她怀里,一把将她从崩塌的别墅上推了下去。
白发少年的身影取代她,彻底淹没在粘稠的黑色液体中。
……
叮咚——
电梯门打开。
“林小姐,这里就是医院负一层,用来进行司法隔离的地方。”
宛如从噩梦中惊醒,林归伞急促喘了口气。
她惊愕地看着面前的景色。
雪白的天花板,明亮的白炽灯,地板光洁不见一丝脏污,空气中弥漫淡淡的消毒水气味。
她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转入疯人院负一层的第一天。
第47章
“林小姐?”
电梯门打开,拉斐尔迟迟不见林归伞动作,反而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关心问。
林归伞理智还没回归,下意识抿出个苍白的笑,“怎么了,医生?”
拉斐尔摇头,推了推眼镜,掩去眼底一丝细微的探究,边往前走边介绍道:“陶泽先前就住在这里,只是负担不起高昂的费用,再加上病情有好转的迹象,因此转入普通病房。”
话音落下,他叹了口气,当真是悲天悯人的姿态。
林归伞一听到陶泽的名字,混乱的记忆一瞬间如岩浆沸腾冒泡,仅仅几个模糊的片段就让她毛骨悚然。
用极大的自制力,她才遵循本能的警戒,没有将异常表露出来,而是举止自然跟在拉斐尔身后,回忆她初次进入负一层的表现,四处好奇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