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左侧第四棵树有个很深的刮痕,是我开警车蹭的,大概就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当时嫌疑人突然在后排激烈反抗,用戴着手铐的双臂绞住了我的脖子,向戎戈,就是跟我一起出外勤的同事,在车内狭小的空间一拳把他打出了脑震荡。”
……
叶进听不下去解开安全带下车了。李闻雯跟着下来追在他身后。她语调平缓又喋喋不休地向他陈述着,眼尾不知何时透出了红,但那红痕极浅,尚未被人察觉就消失不见了。
叶进提膝向着分局大门走去,他打算把这个疯子交给警察,然后独自开车回家。是的,他甚至不打算载她回去了,因为感觉愤怒,居然被她三两句话骗到这里。
李闻雯不知他的打算,亦步亦趋跟着,突然出言提醒:“别踩那两块地砖,昨夜下过雨,底下可能有积水。”
叶进受够了她的神神叨叨,置若未闻,一脚踩上去……积水漫至鞋底与鞋面的接缝线上。
两块地砖目测与旁边的地砖严丝合缝,但踩上去居然真的松动了。
李闻雯还以为是自己提醒晚了,神色讪讪地解释:“总说要拌点水泥码结实了,但到现在也没码。”
叶进低着头一下一下踩着那两块地砖,瞧着底下的积水一小股一小股地冒出来,片刻,他回头望向李闻雯,目光锋利,又沉甸甸。
李闻雯直起肩膀,收起眼角的诚恳笑意,在刺骨寒风中,沉默与之对视。
一辆旧款大众SUV从街道另一头驶来,一脚刹车停在两人面前。
李闻雯的前领导从副驾驶位下车,跟车里司机交代了一句“你让三儿和付崇峥那组审”,然后甩上车门绕过车尾走来。
“上次在病房门口就碰到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给你安排个人,你进去说说?”
前领导几乎过目不忘,车开过来一照面就认出了曾经出现在向戎戈病房门口的李闻雯。
“我不记得见过你,我……是家就住在这附近。”
李闻雯这样说着,有些紧张地轻扯了扯叶进的胳膊示意他往回走。
前领导两手缓缓抱于胸前,镇定地瞧着她过马路,突然出其不意扬声道:“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你不是叫‘程松悦’,住在东城区?”
前领导在医院时就察觉出了李闻雯的不对劲,当天就调取监控去查了——向戎戈刚刚出事,他必须得万分谨慎。当然,最后查出来的结果是这位“程松悦”与向戎戈的案子没半点关系,她似乎真的只是路过。
李闻雯不敢回头迎视前领导明察秋毫的眼镜,硬着头皮呛声:“……分局门口溜达溜达应该不犯法。”
第10章
我叫李闻雯
1.
因为不方便回家去找证据——毕竟“程松悦”与李闻雯并没有很熟,不能随意进出李家,李闻雯绞尽脑汁又领着叶进去了自己的墓地。
李闻雯去世后被葬在麒麟陵园,墓地是她去世前的两个月自己买的——为免父母触景伤情,不过她那时已经不便出行了,所以跑腿的是安姚。
“安姚肯定自己贴钱了,这个位置不应该这么便宜,”李闻雯站在自己墓碑前念念有词,她回头瞧着叶进,说,“我叫李闻雯,就长照片上这个样儿,两个月前因病去世的。”
李闻雯的遗照是自己选的,用的是她尚未患病时的照片。照片里,李闻雯留着长度将将超过下巴的黑发,脸窄且小,眼睛大而圆,是与程松悦截然不同的非常典型的软柿子小白花的长相。当然,此人本性与小白花实在没什么关系,借用安姚的一句话,“李闻雯的存在就是为了扳正人们以貌取人的毛病”,后来那些被李闻雯压在墙上戴铐的嫌疑人也都隔空一致附议。
叶进瞧着李闻雯的遗照,神情并无松动,仍坚冷如冰。
李闻雯蹲下来在墓碑边缘摸索着,继续道:“你要是忌讳,就往后站站,我需要移开墓碑,瞧瞧墓洞里面有能证明的东西没有。”
麒麟陵园的墓穴结构是很有意思的,墓碑一尺见方,与地面成三十度夹角,底下做有防水封层,封层可打开,墓洞内部空间较大,约莫是老式脸盆的面积大小,五十公分深,直上直下,除了安放骨灰,还能再放些别的不值钱的鸡零狗碎的。
叶进没有应声,也没有往后站,只冷冷瞧着。
李闻雯之前是警察,本就没有什么忌讳,一番摸索后很快就移开约一尺见方的墓碑揭开封层,露出底下做了硬化处理的墓洞。
李闻雯膝盖着地面色平静地把手伸进去。
“果然把这个给我放进来了,我爸当时说它有浩然正气,可镇邪驱祟,能护着我路上不被欺负,”李闻雯转头向叶进展示托在自己掌心的物件,那赫然是一枚金色的徽章,她解释道,“就是之前我开的那枪获得的,埋这里两个月不见光,都没有光泽了。”
“我的出行三件套,颈枕、耳塞、眼罩。颈枕是我爸给缝的,说比外面买的依托感要好,我反正是从来感觉不出来。”李闻雯顿了顿,“我最后那几天跟他们说,就当我是去通讯不便的偏远国家出长差了,将要一去很多年,他们这是听进去了。”
“全家福相册,我爸年轻的时候喜欢摄影,所以我每年都能有一张年度照片收进去,”李闻雯一边说一边往后翻,“我青春期不大喜欢穿裙子,因为大大咧咧,弯腰、蹲下或落座时经常不注意走光,但十八岁生日时拍的这张照片是穿裙子的,我朋友安姚说她买大了,扔了可惜。”她这样轻声说着,又翻了两页,就到了印有“十八岁生日留念”的这张裙子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