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外婆和往年一样,各自上一个麻将桌,麻将声呼呼响,打麻将的人没有多余的话,冷静地跟打仗一样。
六个小辈开黑打王者荣耀,就连上小学的表弟都上了。林栖诚心向表弟学习,但是她的号没有段位也没有铭文,被他们拒绝加入。
“大明星”被小表弟安排自己在旁边练级,林栖选了个一蹦一跳,戴兔子耳朵的小人,刚蹦到中央,对方的人打过来,她手忙脚乱,掉头就跑。
趁弟弟妹妹没有发现这一丢脸的行径,林栖赶紧退出游戏走开。
一派家长里短的喧闹之中,她戴上耳机,换上运动鞋,悄悄出门。
不是第一次夜跑了,但是今年亲戚们格外担心。
“丫头小心点,别路上遇到坏人咯。”
“这么晚别出门了,大过年的出了事多不好!”
“你现在也是有点知名度了,戴个帽子吧。”
林栖回说:“知道了,不会跑太远。”
临行前,表舅妈亲自下牌桌给她套了条大红羊毛围巾,怕她冻着。
这一路,耳机的音量总不理想,不是太小就是太大,她心神不宁,速度一直起不来。
那条围巾也十分扰人,陌生的味道令人没有安全感,骤然脱掉,冷风便争先恐后往脖子里钻,厚厚一大条,也不知该往哪儿放,拿在手里像个烫手山芋。
“砰——”头顶烟花绽放,连带着远处传来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宛如战场。
空气中,能见度骤然降低,路人成群结队走过,高呼“新年快乐”,吓了她一跳。
原来是转钟了。
她脚步停下来,抬头去看烟花,心头的失望也像烟花一样腾空,炸开,徒留一地稀碎。
怎么会妄想看到那个人呢?用脚趾头也能计算出几率的事。
但是,好寂寞啊。
在偶遇陆野的那个除夕以前,早已习惯了狂欢中的形单影只,甚至还十分享受。
在那以后,每一个在外公家里过的除夕,都觉得空落落的。
吃饭时,
看春晚时,跟弟弟妹妹聊天时……偶遇的妄念形影不离地纠缠着她。
社交软件上,寝室四人组的群里聊得火热,即便毕业,这个群也从来没有冷清过。
林栖百无聊赖地往前翻,约莫四十分钟前,许舒在群里发:【快看,陆野的节目开始了!】
她这才知道,原来陆野今年在地方台春晚,虽在本市,但也没有理由分身出现在这里。
也是,太久没关注陆野的行程了。
烟花持续不断地交织升腾,轰轰烈烈,前仆后继地炸出一片白昼景象。
天地欢庆与她无关,她自嘲地笑了笑,关闭屏幕,打道回府。
转身之际,一辆商务车错身而过,车窗内一张雕琢似的侧脸轮廓,随烟火而忽明忽暗。
“砰——”巨大的烟花炸响,两道本该相遇的目光同一时间转向天际。
就这样错过。
。
工作室年初四就有工作狂回来上班,林栖是其中一个。
大睡了三天以后,她精神满满,因为去得早,得空享受一杯咖啡再投入工作。
心血来潮地,她在楼下那家很贵的咖啡店,买了一杯黄油芝士热拿铁,并在录音室外的落地窗前,找了块阳光很好的地方,带着闲适的心情喝了一大口。
结果没等入喉,就忍不住“yue”了一声。
五官还没来得及舒展,身边蓦地多出一个身影,手中同样拿着一杯咖啡,不用看标签就闻得出来,那是林栖钟爱的热美式——
只有浓郁的咖啡香,没有其他复杂的味道。
“陆野?”咖啡卡在喉间,标签来不及遮住。
他穿了一套黑色运动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色T恤,一手插进运动裤的口袋里,一手拿咖啡杯,多了几分懒散。
许是刚运动过的缘故,即便穿得很轻薄,整个人还是撒发出蓬勃的热意。
陆野看了一眼林栖咖啡杯上的标签,不禁失笑。
林栖有种做贼被捉到的心虚,又因为咖啡的关系,心砰砰跳,脸涨红。
她勉强将口中的咖啡咽下,皱着眉问:“怎么会有人喜欢这种口味啊?”
陆野笑说:“怎么会有人喜欢不加奶不加糖的美式啊?”
然后顺理成章地拿过她手里咖啡,并将自己的热美式交换给她。
热美式是还没有开封的,自己那杯拿铁却已经被喝了一口。
陆野察觉到林栖有一瞬紧张,于是将杯盖掀开,避开她碰过的地方,对方这才放心。
冬日初升的太阳将窗口前的一小片空间晒得暖融融的,两人喝着符合各自口味的咖啡,没有多余的话。
那种无声的默契又出来冒头。
在正式认识以前,就熟知对方喜欢的咖啡口味——也许还有很多其他的小习惯。
林栖惊叹于这种奇诡的缘分,又不确定它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
太阳晒得人眯起眼,她微微转头,看见陆野左眼下方,一道新鲜细小的伤痕。
看样子像是指甲划伤,小小一道,足以令林栖惊心。
是他的猫吗?她开口想问,又有些迟疑,万一是女人挠的呢?这种想法升上来时候,她整个人打了个一个激灵。
“怎么了?”陆野看过来。
细看之下,他眼下一小片浅青色,缺眠的样子。
带妆的眼睛始终透着一丝疲惫,像诱人深陷的深潭,禁锢着某种鲜为人知的负面情绪。
林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放在他眼尾:“这个。”
拿着咖啡的原因,她指腹微烫,虽然没有很切实地接触到,但陆野还是触电般地躲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