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整个家族都在看她节目的回放。
她自己都还没有看过。
十几口老老小小围坐在电视机前,一边吃瓜子一边品评各个选手。
呼声最高的,自然是他们家林栖。
她虽然卡名次晋级,但毫无疑问是当场的热点选手,排名越低,别人就会越为她的表演不平。
“我们家出了大明星了!”亲戚们喜气洋洋,还有抢着跟她要签名的。
她一一答应,权当过年的余兴节目,并没有觉得是作为一个明星给人签名。
曾经,这些人没有一个赞同她读音乐学院。
当你籍籍无名,身边尽是不看好的声音。但是如果有一天成功,就一句酸话也听不到了。或许等哪一天淘汰,又会是另一番景象吧。
她一边拿着马克笔在纸上装模作样地鬼画符,一边在心里想。
林逾到得比她还晚,进门时抱着一大捧黄白色的香水百合,是送给林栖的,恭贺她上节目。
“哎哟,还有当妈的给女儿献花啊?”亲戚们打趣。
林栖立刻丢下马克笔,找外公要来玻璃花瓶,小心将百合剪枝后,醒在花瓶里。外婆将客厅中央最显眼的地方清出来,给她摆花瓶。
“我唱得还不错吧。”摆好花瓶后,林栖贴在林逾身边。
两个人都很忙,好一阵子不见,她立刻化身狗皮膏药。
“不错。”林逾言简意赅。
“剧透一下,”林栖趴在林逾的耳边说,“我马上就要被淘汰了。”
她故意这么说,好让林逾不要期待太高。
“是吗?一定是那几个导师没水准,”林逾毫不在意地说,“特别是那个叫陆野的。”
如今她终于知道女儿琴房里的那个名字是谁了,一个带乖女入“歧途”的罪名被悄然钉在陆野身上。
林栖挽着母亲胳膊的手一紧,红温漫上脸颊。
“林教授,你客观一点,他们都是很专业的前辈。”她讪讪地帮某人找补。
“你也不差。”林逾说。
她早就听过无数遍林栖的歌,在车里,在睡前,在图书馆,在教研室……甚至偷偷去酒吧看过,并爱上了那里的一款酒。
第一次叛逆,女儿抱着吉他走进音乐学院。
第二次叛逆,她上电视成为歌手。
如今林逾已经习惯了,女儿总是一言不发地搞出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但她事成事败都是自己负责,不给人添麻烦,也没有别人插手的余地。
渐渐地,她也学着从反对到理解,甚至欣慰,欣赏。
今年的除夕夜,因为林栖的关系,家里的气氛格外高涨。
到了年夜饭点,春晚已经开演,他们还是不肯换台。
“看不腻吗?再听一次就换到春晚啊。”外公拿过遥控器,把进度条直接拉回到外孙女开始唱歌的节点。
这对于林栖来说,简直不亚于被行刑。
电视上的她完全是另一个人。
她的情绪和想法,从小到大一直被小心谨慎地隐藏,对她而言,哪怕泄露出一点,都是极度危险的事情。
然而,每写一首歌,就是刨开自己,将血肉灌注进作品。
而演唱,就是沿着伤口再次刨开,将淋漓的血肉展示给观众看。
为此,她一度尴尬到想要躲进厕所里。
“啊,陆野好帅啊!”表妹第一百次发出尖叫。
林栖耳根一烫,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电视。
镜头刚好切到导师的反应。导师席没有灯光,陆野低着头看歌词,眼睛隐在垂下的碎发里,看不清神情,晦暗的光线下,看上去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
下一个镜头,切到他抬头的近景,淡淡的目光中,一抹疏离与冷静。
但是他垂在膝上的拳头,却是攥紧的,每一个嶙峋的骨节,都用力到泛白。
这个镜头一晃而过,林栖看着屏幕忘记了呼吸。
一曲结束,作为春晚忠实观众的外公果断换了台——
导师点评什么的他又不在乎。
春晚正播到歌舞,熟悉的喜庆鼓点将新春佳节的气氛送进屋来,热闹盈门。
左手边的表妹一心三用,吃饭看春晚的间隙,还要分心出来刷短视频。
林栖抽空一瞥,居然那么巧看到何爱盈。
她让表妹定住,点开资料,果然在简介栏看到了爱顿公司的信息。
大概一个月前,何爱盈曾发微信给林栖,告诉她自己签约了爱顿的公司。
她俩远没有亲密到分享这些事的地步,何爱盈主意是要告诉她,爱顿一根手指也没碰自己,是林栖那天太过小题大做。
她不想林栖看到自己大红大紫的那一天,用她先入为主的肮脏臆断,把自己想成是用身体换来的这一切。
微信的结尾,何爱盈请林栖不要告诉别人那晚的事。
她还不想让父母知道自己签约了MCN机构,更不想让他们知道,那天晚上企图强行带走她的,就是机构老板的助理。
林栖没有回半个字,足以表明她置身事外的态度。
“她现在很火,我不爱看跳舞区的,也老是让我刷到她,”刚上大学的表妹嗤之以鼻,“也不是什么正经跳舞,流水线的擦边动作,一堆猥琐的老登喜欢。”
“好好说话。”林栖敲了一下表妹的头。
后者挥一挥指头将何爱盈刷走,嘴里嘟囔:“谁叫她狂买营销的,点我不喜欢也赶不走,烦死了。”
今年的除夕,林家也是通宵的热闹。
到了十一点,每个人都还精神抖擞,就连林逾今年也不躲在屋里了,她上桌和两个舅舅斗起地主,舅妈在旁观战,两对夫妻时常因为打哪张牌的问题吵得震天响,林逾也不怕吵,她一人赢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