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辞卿从小在和睦家庭氛围中长大,就算叫了二十多年和自己并无半点血缘关系,可她从不觉得自己缺失了什么。
夏凡和江经和对她有多好,她心里清楚。
人常说,血缘亲情难以分割。可凡事无绝对,若真是要在二者中有所取舍,能维持一个家的还是那个情字。
“我无法跟你感同身受,但如果有一天,抛弃我的亲生父母站在我面前,我大概也很难原谅他们。”
“我妈去世的时候,嘴里还在念叨他的名字。她恨了他大半辈子,怨了大半辈子,生命弥留之际,最挂念的人还是他一个。”
回想起往昔,回想起自己的母亲,晁轲的目光不禁变得柔和, “她不准我回国,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可生命走向终结她的愿望还是重归故里。她还跟我道歉,她说是自己强迫我陪她走完这一生的,或许我留在晁家过得会更好。可我怎么会怪她,十岁那年,若不是她坚持治好我,我怕是早就不在人世了。给我生命的人是她,让我活下去的人还是她,就算执拗,她仍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江辞卿听着鼻子直发酸,晁轲从未提过她和沈听云在美国的那段日子,她也不会问。
那是他的伤疤,至今都未能愈合的伤疤。
“去美国之后,我提过改名字的事情,她却没有同意。”
江辞卿有点惊讶, “妈妈为什么不同意”
晁轲笑, “她说只有这个姓氏还能证明,我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带着自嘲的口吻,其中又充满了多少心酸。
“我现在只担心,晁荣会揪着爸爸这件事不放,逼着我向他低头。今天本是来解决问题,没想到事情变得更复杂了。晁家背景深厚,明的暗的我们怕是都占下风,院方虽没有明说,可今天警察局叫爸过去调查,态度已经算明朗了。这事可大可小,说直接一点全部取决于病人家属的意愿。”
“晁家再大也不至于只手遮天,市医院这么多人,我不相信大家都是瞎子。”
江辞卿怀着孕,晁轲不愿再往细了说,那些不乐观的可能性,还是由他来承担就好。
“你说得对,情况可能不会那么糟糕。”
“晁家不敢牵动媒体的,他们自己也理亏。老人病危,紧急关头联系不到家属,这报道出去,让他们家族里的知识分子以后还怎么在社会和自己的学生面前立足他们选择一直跟院方警方周旋,却迟迟没有把事情闹大,就说明有所顾忌。”
事情走到这一步,江辞卿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 “大不了最后鱼死网破,我爸从医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大不了最后就是脱下白大褂,正好和我妈出去旅游,乐呵呵地过退休日子求个清闲。”
这番话安慰的成分居多,晁轲听得出来。
可不到最坏的那一步,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其实我退让一次也没事,他想让我回去,无非是因为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晁家一向重男轻女,他们看我平安活到了二十多岁,对我看法自然也跟着改观。可我不是教书研究文学的那块料,我有自己的事业,等他们看清这个事实,自然对我也就没期待了,晁家那些老古董,本就不把我当回事。”
晁轲不由得握紧了方向盘, “事发突然,我若是真的从了他的意愿,相信妈妈的在天之灵也不会怪我的。”
“别这么做。”江辞卿却直接否定, “这份退让分量太重了,我知道我爸的脾气,他怕是宁肯自己辞职,也不愿意你为难。”
“一会儿回去,先别把这件事告诉爸妈。”
“可是——”
“没有可是。”
车停在小区楼下,晁轲将手轻放在江辞卿地肚子上。
里面有了一个小生命的事实,现在仍让他觉得不真实。
“为了这个家,我没什么是不能退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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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另一边,警察局。
江经和被两个便衣带进了询问室,审问员是管辖分局的局长,跟晁荣是老交情。
桌上的白光灯打开,警员打开录音笔,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 “我们需要询问你一些问题,请积极配合,不得陈述虚假事实。”
江经和淡淡地回: “问吧。”
局长接过同事端进来的咖啡,站起身亲自放在了江经和的面前, “江医生,尝尝,我前段时间托朋友带的蓝山。”
江经和看着面前的咖啡,手抬也没抬, “不用了,我喝不惯这个味。”
局长抓住江经和的手,把咖啡强行放在了他手上,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尝尝,说不定觉得味道还不错。”
江经和端详着手上的咖啡,味道香醇,确实是正宗货。
可闻着腻,不知道里头搁了多少块糖。
倏地,他手臂一倾斜,杯里的咖啡尽数倒在了地板上。水珠跳起来,贱得局长的裤腿全是水渍。
“职业病不好意思,手术刀握多了,拿杯子都拿不稳了。”江经和把杯子轻放在桌子上,脸上始终挂着平和的笑意, “闻着味道不错,可惜局长的一番美意了。”
局长碰了一鼻子灰,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被一个外科医生给摆了一道。
他撑住椅子的扶手,俯视着江经和,问: “说说吧,为什么要擅自做主给病人进行手术。”
这问题江经和回答了不知道已经是第几遍。
“家属联系不上,病人等不起,想让他活命当时的情况只能马上进行手术。”
“可他现在死了,而你是手术的主刀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