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个道理。”梅兰香跟着瞪了丈夫一眼,对罗蕙道:“说了就说了,怎么自己还哭了?没出息。赶紧洗把脸,吃饭。”于梅兰香而言,罗蕙去闹这一回,她私心里是快活的。一来罗工德夫妻俩毕竟是大哥大嫂,她不方便去闹;二来罗蕙闹得越大,其他人就越不好再传这种闲话。回头她还能借口说罗蕙年纪小,不懂事,把责任推脱掉。最近镇上修祠堂,罗工全说今年轮到自家做饭招待工人,梅兰香心里不同意,恨不得镇上人都嫌弃他们家,这样,罗工全就揽不上这摊吃力不讨好的事了。
罗工全则不然,罗蕙表现得这么不懂事,到大哥小弟那,就更有借口过继儿子。他是老二,不如老大老三有本事,平常没少挨他们说教。这些年,因为住上了这栋房子,夹在自己家和父母家中间,次次推三阻四,却也觉得越来越名不正言不顺。他心里也有计较,自己这栋房子,以后总不能落到外姓女婿手里吧?
第11章 .
果然,罗蕙大闹罗工德家的事情,被镇上人传成高温天导致的疯病,结合十年前罗泽雨在河边遇险的旧事,罗工全一家在镇上引起热议,对这家人,镇上人唯恐避之不及。
罗家陷入这境遇,梅兰香觉得是好事,“反正天这么热,我也不乐意跟谁来往,砾山镇没几个好东西。”
罗工全一边从花菜炒五花肉里挑瘦肉,一边从鼻子里发出哼声,“听听你自己说的什么话。”
罗工全挑走了盘里最后一片瘦肉,同样爱吃瘦肉的罗蕙心有不平,愤愤道:“妈说的对,砾山镇除了何家在外面算有点姓名,姓罗的,就只敢在镇上横。”
罗工全啧了声,皱眉看向罗蕙:“你是不是真得疯病了,说话越来越没边了。”
“我怎么说话没边?你自己去市里问,说起砾山镇来的,都说是乡下人,尤其是姓罗的,只是会死读书。”罗蕙道,“什么状元乡,考出去的人,没一个愿意回来的。”
听了这话,罗工全气得重重放下筷子,道:“别忘了你也姓罗。”
“要是我自己能选,我绝对不选姓罗。”
眼见丈夫要发作,梅兰香赶紧出来打圆场,对罗蕙道:“你差不多得了。”
罗蕙放下筷子,“我吃饱了。”没等罗工全继续说话,大步走出了家门。
这是砾山镇极端高温天气下的正午,罗家人都有睡午觉的习惯,眼见罗蕙头也不回地下楼,梅兰香喊道:“这么热的天,你去哪?”
“我发疯了,去街上咬人!”罗蕙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梅兰香和罗工全夫妻俩不约而同地翻了道白眼。
罗工全叹了声气,对大女儿有很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教训,目光不由自主转向小女儿,摆出父亲的架子:“你姐眼看是没救了,荃荃,你还有救,要知道,百善孝为先,不孝顺父母、长辈,将来是会遭报应的。”
罗泽雨这两天脑子里全是六岁溺水的记忆,乍听父亲说孝道,立刻想到一个问题,几乎是下意识地问出来:“爸,十年前我出事那天,是不是罗河伯第一个来通知的你们?”
这一问,梅兰香和罗工全再次默契地变了脸。
罗家空调白天不开,只开吊扇,家里这会儿很热,在她提问过后,罗泽雨神奇感知到了屋里气温的变化,不用空调,也有阵阵冷意。
梅兰香脸色发白,问:“谁跟你说的?”
“没有谁,我自己想起来的。”
梅兰香立刻板起脸,“没事不要瞎想没用的事,吃完饭,赶紧回房间写作业。”
罗泽雨一向知道那件事是禁忌,试探问过很多次,回回被爸妈搪塞,她学会了不再追问,但心底的疑惑,从未真正散去。然而,今天不同——从爸妈闪避的眼神和突然僵硬的语气中,她隐约捕捉到了答案。
那些零碎的片段,像散落的拼图,随着又一个酷暑到来,正一片片掉落,眼看快要拼出真相了。
没料到,十年前那场与罗家有关的事故,不止镇上人知道。
午后,罗蕙陪金既成去镇北逛道观,途中,他告诉她:“我们所里一位成员,学地质的,之前在旧书集上买到一本杂志,那种很老的杂志,有点像故事会,里面刊登了一则短篇,说在南方某县城,受夏季高温影响,有条河出现异象,一到夜里水温就发热,接近开水的程度。附近村里有个小女孩,不到十岁,父母没看好,在河里发生意外,经村民救上岸,女孩已经失去呼吸,女孩父母悲伤不已,以为孩子就这么死了。结果隔天,心脏停跳一整晚的女孩突然恢复心跳,死而复生,女孩父母惊喜万分,奔走相告。村民听说后,认为是河神显灵,大搞祭拜,自那以后,这条河成为远近闻名的神河。”
骄阳如火,炙烤着大地,罗蕙却听得脊背发凉。她沉默片刻,声音有些干涩:“你想说什么?”
金既成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扫过眼前的主殿。殿内空间宽敞,却因年久失修,木瓦残破,又兼空无一人,显得格外荒凉。他迈步向前,刚走过主殿,感觉斜刺里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金既成猛然回头,身后是一条幽深的廊道,空荡荡的,连个人影都没有。他皱了皱眉,心想或许是错觉,便继续前行。刚到转角,忽然,一位头戴道巾的女道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女道人低着头,步履轻盈,像一阵风般从金既成和罗蕙身旁掠过,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她的面容。
“大师好。”罗蕙连忙恭敬地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