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道人没有抬头,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她动作极轻,仿佛脚不沾地,转眼便消失在另一侧的阴影里,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萦绕在空气中。
“那是观里的大师。”罗蕙道。
金既成收回视线,若有所思道:“我还以为这座道观荒置了。”
“没荒置,一到年节,观里香火很旺的。这座道观最早能追溯到唐宋时期,很灵验,镇上人信。刚刚那个师父,原来也是镇上的,没嫁人,就进观里当道姑了。”
“这个道观有多少道士?”
“应该不多。七八个,或者十来个,没数过。”一到重要节庆,砾山镇大部分人会来道观上香,那时,道观师父们都在大殿迎客。只是这种活动,女孩没资格参加。因此,罗蕙不太清楚具体有多少道士,也不太关心。
金既成点点头,他对古建筑没什么研究,兴趣也不大。撞见道姑之前,他脑中思量的是另一件事:“昨晚,我在砾河散步,遇到一位大嫂,她劝我别在河边逛,我问为什么,她告诉我一个故事。十年前,砾山镇也和今年一样,遇上百年难遇的高温天气,镇上很多人因此得了疯病。有个调皮捣蛋的六岁小女孩,独自去河边玩水,不幸溺水,救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死透了,女孩父母用竹床抬了尸体回镇上,已经开始打算准备后事,女孩却在半道上突然醒过来——”
“别说下去。”罗蕙终于打断他。
“抱歉,冒犯了。”金既成道。“我确实没想到,朋友偶然读到的一个小故事,那么荒诞的故事,居然真实发生过,而且,当事人还给我遇到了。我不是信命的人,但这种巧合,很难说不是天意。”
罗蕙不知道金既成和她说这些的目的,也弄不懂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只是下意识想到说:“我妹妹不知道这些事,你别去问她。”
“放心,我不会打扰她。”金既成微笑道,“不过,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可能会想知道砾山镇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正在发生什么。”
此刻浮现在金既成脸上的,是一种罗蕙从未见过的笑容,或者该说,是一种从未在男人身上见到过的笑容,令她感到无比放松。他的态度那么认真,她相信他听进去了自己的要求,也相信他会做到。
第12章 .
日落前的骑行路上,何相安以为罗泽雨又在钓外星人,没想到她会在水里扑腾,看上去危在旦夕。
当时的情形,由不得何相安多想怎么了,急着先把单车扔去一边,接着快步跑到河边,跳进河,扎下水,抓到人,立即把她往上拉。他没有救人的经验,一切全凭本能行动。
罗泽雨一开始想反抗,敌不过对方力气奇大,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很快被拉到岸边。
上了岸,两人都没适应眼下情形,大口喘气。
罗泽雨打量旁边那个一心拖她上岸的人,道:“你在干什么?”
“我还想问你在干什么。”何相安正色道。
“如果你是想救我的话,”罗泽雨顺了顺气,“我会游泳。”
“……”
夕阳西下,赤红妖冶的晚霞布了满天。
从救人的惊情中恢复过来,何相安低头扯了扯湿透的 T 恤,潭水不冷,周遭气温也不冷,水份蒸发很慢,湿答答黏在身上,难受。他打算说句告别的话,一扭头,残阳如血,映在罗泽雨身后,她一双眼睛睁得溜圆,正盯着他看。
何相安一愣,道:“看什么?”
罗泽雨眯起眼,“我看,你在想什么。”
何相安对她的想法没什么兴趣,动身要走。
“你觉得水很脏、有臭味,想立刻回家洗澡。”顿了顿,罗泽雨又道:“放心,砾河是地下水,最近镇上人不敢靠近这里,水不脏。”
何相安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罗泽雨继续盯住他,脸上渐渐浮现出一抹神秘笑容。“你在想,我到底搞什么把戏,你觉得我成绩不好,脑子不灵,在胡说八道故弄玄虚。”
何相安心跳加速,下意识认为是自己的眼神出卖了内心,于是转开视线,不让她看。
“不看你眼睛,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罗泽雨道,“我早就告诉过你,这条河里有古怪,你不信。”
何相安闻言重新看向河面,波光粼粼,水面倒映着夕阳的血色。“河里有什么古怪?”
“你平时听广播吗?”罗泽雨问。
何相安不明所以,想了想,答道:“偶尔。”
“不对,你只听音乐,”罗泽雨越说越起劲,“古典乐,钢琴曲,贝多芬——”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会读心术,”何相安打断道,“别再读了。”
罗泽雨沉默。
何相安等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发现这条河的古怪?”
“最早,可能是六岁。”罗泽雨道。“我们听广播,靠调频确认频道,用无线电波传送声音。”
“你的意思是,人的意识也可以用广播的方式传送。”
罗泽雨眼一亮,被他提醒了思路,随即点头道:“对,就是意识传送,我能接收到。”
何相安感到周围起了风,身上泛起寒意。实际并没有风,四野只有漫天红霞。
罗泽雨不确定何相安对自己的说法怎么看,但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打从最初,她就想拉他一起研究这水潭,可惜他目中无人,以成绩论英雄,看她总像看傻子。今天,他毫不犹豫下水救自己,说明这个人心地不坏。最关键的是,她脑子里的东西因为何相安而再次出现,并被确证,那不是胡思乱想,而是另一个人的心声,也许就是他形容的,意识传送。他没遇到她经历的怪事,却能跟上她的猜想,不愧是优等生。为此,罗泽雨决定重新把他发展成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