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不跟爸爸离婚?”何相安问。
许筱宁的脸色一瞬间变苍白,不可置信地看向儿子,好半晌,道:“老话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我们是可以各自飞,你怎么办?”
枯藤燃烧,不时发出噼啪声,散发着一种独属于植物的死亡气味。何相安道:“爷爷奶奶很疼我。”
“爷爷奶奶疼你,是他们身为祖父母的责任。我对你,有身为母亲的责任,是我把你带来这个世界,至少应该照顾你到成年。”许筱宁道,“怎么今天突然想到问这个?”
何相安想回答她的问题,可那些话就像沉在海底的巨轮,一时拉不起来,末了,只是摇头道:“没什么。”
结束劳作,何相安洗了个澡。旁观那堆枯死植物燃烧,见证它们变成灰烬,他记忆里执着不肯放开的那堆东西,也好像成为了灰烬。早上去集市,他内心暗暗期待遇到罗泽雨,看看广播是否持续生效。遗憾的是,油饼摊和豆浆店,他都没碰见她。何相安过去从没遇过这样的体验,有一件事完全占据自己的大脑,它太过瑰丽、新奇,充满未知和不确定性,轻易就挤掉原来深埋在心底,无法诉说又挥之不去的烦恼。
洗完澡,何相安一身轻松,爷爷和爸爸都说做事不能急于求成,一旦心急,必出乱子。他极力克制住期待,反正下午还有小河之约,他总会见到她。
第26章 .
这一天,罗泽雨没去早集,一大早陪着梅兰香下乡,去看望蒋艳秋。
熊家村离镇上不远,梅兰香本来意思是让罗蕙陪她一起去,罗蕙不想去,蒋艳秋昨天才出事,未必告诉了公婆,急着赶去,反而影响人家。
梅兰香骂她懒,昨天事情发生得突然,她只想到维护蒋艳秋,怕李丽芬再上门闹事,出于安全考虑,让她先回了乡下。一晚过去,梅兰香想起有些重要事情还没和蒋艳秋交代,她是急脾气,不想把事情拖到上班日,又不知道熊家村的电话。于是带了罗泽雨上门。
到熊家,蒋艳秋正在院里晒衣服,熊骏驰坐在门口吃早饭,一眼看见罗泽雨,当即兴奋道:“荃姐来了。”
蒋艳秋接待了梅兰香母女。
梅兰香来得不算巧,因为熊子良刚出门收菜,一会儿他去镇上开店。
听蒋艳秋交代完熊子良去处,梅兰香瞬时放了心。“我还担心,出了这事,你们不打算再租我房子呢。”
蒋艳秋失笑,神情一点不像遇上难处的样子。“干嘛不租,谁会跟钱过不去。”
梅兰香看她动作麻利,“你肚子上,没烫坏吧?”
蒋艳秋摇头,去厨房盛了两碗红薯粥,招呼梅兰香母女吃早饭。“我躲得快,我看丽芬姐也不是成心害我,我当时坐着,她没往我脸上泼。”
两人聊到这,同时顾虑到罗泽雨在,梅兰香眼睛指了指院子,“荃荃,你夹点咸菜,去外面跟弟弟一起吃。”
罗泽雨心知逃不过,只好照做。不过她没走远,打定主意偷听,她急着想知道,艳秋姐会不会回镇上。
梅兰香叹了口气,道:“你心太善,丽芬那么对你,你还替她说话。”
蒋艳秋道:“我不是替她说话,是后来想明白了,她也是没办法。”
梅兰香想了想,“你觉得她不是得了疯病,是故意做给茂德看的?”
蒋艳秋点头。
梅兰香一时没接话。昨晚她和罗工全说起这事,罗工全觉得错完全在蒋艳秋,平时化妆涂口红,打扮出挑,成心招男人。对此,梅兰香没意见。烟草利润高,镇上不少人卖,偏就蒋艳秋卖得最好,任梅兰香再没眼色,也知道蒋艳秋牺牲色相赚钱。钱的好处有多大,光看村里房子,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熊家村有多少栋楼房,一只手数得过来,熊子良家占一栋。
罗工全说蒋艳秋肯定背着熊子良私底下乱来过,梅兰香骂他乱说,其实她也不无怀疑,只不过她觉得这些不重要,镇上偷人的事情不在少数。她看中蒋艳秋这个人,仗义大方,对她两个女儿——尤其是罗泽雨——视如己出。“说出去,我们是房东租客。实际上,我早把你当家人了。有时候,我跟罗工全说话说不到一块,跟你,反而有说头。咱们两家相处了十年,知根知底,我是不想换人。”梅兰香道。
昨天的阵仗,蒋艳秋也是第一次碰见,李丽芬把那桶泡面浇过来的时候,她虽然躲开了,整个人都是麻的。李丽芬一边骂她,一边还想动手。如果不是梅兰香穿过人群,挡在她面前,蒋艳秋不敢想后面还会发生什么。给房东家闹下这么大的麻烦,没一句解释,还提前躲回老家,蒋艳秋总觉得愧疚。昨晚睡前和熊子良商量完,这才让熊子良一大早出门,去镇上赔礼道歉。没成想居然是梅兰香先上门,跟她说这些知心话。一番思量后,蒋艳秋动情道:“谢谢梅婶,昨天要不是你在,我真不知道怎么办。”
梅兰香笑道:“你不知道怎么办?你可比我精明。”
蒋艳秋也笑,“精明没精明在嘴上,怕得罪人。人说和气生财,平时镇上人赊账、欠钱,我都不好意思追,丽芬姐来找我麻烦,人人都知道她占理,往后还想在镇上做生意,我就不能还嘴。”
听她说完这些,梅兰香心下佩服又多一分,活到她这个岁数,见过各种各样的人,她是真心喜欢蒋艳秋,做人做事拎得清。“乡下比镇上凉快,在家休养几天也好。镇上天气妖得很,疯子搞不好越来越多。”梅兰香宽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