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我多。”
话到这里,断了。
罗泽雨给何相安指路回家,没多久,车到目的地,她飞快跳下车,一边往家跑一边留下交代:“等我一下。”
何相安扶着车,站在罗家自建楼下,漫无目的地张望。这是继去过涂修志家后,他第二次来到同学家里。主镇巷道笔直,又纵横交错。罗家离国道近,不时能听到马路上的声音,汽车鸣笛声、大型货车车胎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此外,主镇商区到处是店铺,各色各式灯箱在夜间闪烁,配合着各种嘈杂人声、因天气炎热而四起的争吵声……
罗泽雨家在二楼,一楼是间小卖部,六点刚过,约莫因为是饭点时间,小卖部总有客人往来,买油盐酱醋之类,还有人问老板明天卖什么菜……
除了声音,主镇还有各种复杂的气味,充塞在散不开的热浪中,很不好闻。
何相安来砾山镇三年,头一次这么细致地观察小镇的夜,闷热、喧哗、无序是他意料之中的状况,他一点也不觉得陌生。让他产生陌生感的是罗泽雨,是看她拿着他的伞跑向自己的瞬间,他陡然联想到先前在小河听见的心声,关于她为什么嫉妒自己,他想他应该理解了一点。
“谢谢你。”罗泽雨道。
何相安摇头,将伞挂在车头,腿一伸,重新跨上车座,道别的心情忽然变得柔软,“明天见。”
“明天见。”
目送何相安离开,罗泽雨扭头往楼上看,三楼灯亮着。家里还没吃饭,她已经迫不及待想上楼,找王语素和金既成聊天。
罗家今天的氛围,是罗泽雨最讨厌的一种,爸妈吵完架,彼此都不说话,还摆臭脸,她需要看眼色行事。每到这种时刻,罗泽雨会羡慕姐姐,罗蕙像是没那根察言观色的弦,即使家里气氛糟糕,她仍像平时一样,吃完饭把碗一放,想做什么做什么。
罗泽雨在等她洗澡,罗蕙极其爱惜头发,洗澡十分钟,洗头加吹头发要花半小时,整整四十分钟,差不多一节课的时间,罗泽雨能从金既成那里听来更多新鲜东西。
“罗泽雨,你先洗澡。”像是识破罗泽雨的意图,罗蕙吩咐道。
罗泽雨没拒绝,以退为进,爽快照做。
罗泽雨进洗澡间,梅兰香刚好洗完碗、整理完餐桌,来到了客厅,她不想挨着罗工全坐,拉了张凳子,道:“我想了下,明天把桌子搬到楼下,让子良把菜摊收一收,工人来了,在凉棚下吃,省得来家里乱。”
罗工全闻言,心下一喜,克制着表情,道:“我没意见。”
“不是在跟你商量,轮不到你提意见。”梅兰香冷淡道,“罗蕙帮我查过了,咱们住的这栋房子,虽然姓罗,后面盖三楼,装修、翻新,我也掏了钱,是我们夫妻共同财产,就算离婚,你也得折一半房钱给我。”
罗工全嘴巴张了半天想说话,最终只是瞪圆了眼睛,看向大女儿——
罗蕙冲他点头,站了梅兰香的队。“这房子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别想传给哪个侄子。”
“小点声,不要给你妹听见。”梅兰香道,“罗工全,我跟你说,楼上王小姐今天找我,打听十年前的事,罗蕙说,接下来她可能还会找你问。”
“不是可能,是一定。”罗蕙补充道,“既然她找了妈,有个消息我要告诉你们,我上网搜王语素这个名字,发现她是记者,很厉害的记者。在北京的《时报》工作,有她署名的那些新闻,全是披露社会黑暗面的。”
这则消息叫梅兰香和罗工全双双怔在当场。
一段时间后,罗工全开口道:“我早就猜——”
“跟你说了小点声。”梅兰香不耐烦地打断罗工全,“现在要担心的是,万一她找荃荃,怎么办?”
“荃荃不记得以前的事,让她问。”罗工全道。
因为“外敌”出现,一家人瞬时变作一条心,出自保护罗泽雨的目的,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起来。
直到洗澡间水声变小,梅兰香重新提起给祠堂工人做饭的事:“菜你买,钱你出,我只负责做。”
“可以。”
“碗也你洗,反正就中午一顿,我跟罗蕙罗荃在楼上吃。”
“你放心让我洗就行。”罗工全爽快答应下来。比起老婆离家出走,撂挑子不干,买菜洗碗不过是小事两桩。
第46章 .
罗蕙想到去网上搜王语素的名字,并非心血来潮。
王语素坦白她和金既成的关系前,罗蕙试探过金既成,诸如问他们怎么认识的。金既成说他们是工作场合认识,相识近五年。罗蕙又问他们各自从事什么工作,金既成模糊说是品牌相关。至此,再没正面回应类似问题。罗蕙起初是搜金既成,借以了解他的社交网络动态,连带着搜了王语素,发现王语素的名字关联较多新闻内容,再仔细一查,查出王语素的《时报》记者身份。
得知这一消息,罗蕙心情复杂,本想找王语素直接对峙,又担心被她套问出什么。自从和王语素交谈过,罗蕙充分认识到自己和她的差距,不仅是十三岁的年龄差,还有学历和知识带来的鸿沟。二十岁的罗蕙很难积极看待这些差距,人生头一次,感到莫可名状的自卑。这种情绪困扰着她,使她一度回避和三楼租客碰面。
不过很快,她战胜了这点情绪。周一中午吃过午饭,罗蕙在一楼遇到王语素,主动道:“我有事想找你问。”
王语素问金既成借了车,要去县里,于是让罗蕙坐上副驾驶,“什么事?”
“我知道你是《时报》记者,也知道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罗蕙道,“我想问,你在镇上调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