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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106)

小二才笑说道:“是下午时候姚三儿偷偷跟厨子说的,他这人时常偷懒,我们都习惯了。”

小二说完,就又问道:“三位,莫非还是觉着姚三儿被害死了不成?可是为什么要害他呢?或许他真的去了城内、正大赌特赌也未可知。”

云鬟跟薛君生都不言语,沈老爷打量他们,忽然说:“我瞧你们两个无论如何是不死心的,我便多说一句,客栈外头虽然已经找遍了,可客栈里头却不曾搜过呢,再者说,倘若凶手不是宋贤弟,而是客栈里其他人,这尸体自然可能在任何一个房间中,我们如今只搜过宋贤弟的房,自然一无所获了。”

小二吐舌道:“老爷说的忒吓人了。”

云鬟虽然也有此心,不过是夜间,众人都安歇了,自然不好再兴师动众地挨个房间细细搜查。

沈老爷说了一番,忽地犯了困,便起身回房自睡,小二也自去了。

这会儿雨声越响,也更冷了,薛君生便劝云鬟再歇息会儿,便也自回了房。

次日,林奶娘因受了惊吓,夜里发起热来,竟不能起身。

正巧掌柜叫小二来报,说是因雨下的急,前往白马寺的路上有一块儿山角塌陷,把路拦住了,一时不能通行。

当下往洛阳去的客人有的便冒雨启程,沈老爷一行却自然被拦住了。

用了早饭之后,云鬟看了一会儿林奶娘,忽然听见楼下一阵喧闹。

云鬟起身出外,往下看了眼,正看到沈老爷坐在楼下一桌儿上,笑道:“偏又无法赶路,怪无趣的,你们倒是唱个好曲子给老爷解闷儿。”

客栈内那驻店的班头知道沈老爷是个财主,不敢怠慢,此刻客人不算多,虽不是上戏的时候,却因他开口了,便问要听何戏。

沈老爷正苦想,正一眼看见楼上宋先生下来,沈老爷便道:“有了,你们给我唱个《王婆骂鸡》。”

那班头忍着笑,领命自去,片刻扮好了,便上台唱了起来。

宋先生先扫视一眼楼内众人,目光在墙角处一道影子上停了停,旋即仍是无事人般招呼了沈老爷,叫了早饭,邻桌坐了。

正胡言乱语地唱个不住,沈老爷看见薛君生出来,便忙又招呼,薛君生上前行了礼,沈老爷道:“薛小哥,你觉着这唱得如何?”

薛君生含笑道:“我对西府调知之甚少,这次过来洛阳,也是来开眼界的,想是极好,故而沈老爷如此高兴?”

沈老爷笑说:“你们江南的曲儿,未免太绵软了,老爷听着这词儿才好。”说着,便跟着唱道:“拉弦的若偷吃我的鸡,三根弦断的光光哩,上场也不能拉的起,看不恼死急死你……”

薛君生听出几分意思,微微扫一眼宋老爷。

却见他不动声色,自顾自吃了饭,抹了抹嘴,才说道:“沈老爷好兴致,一大早儿就听骂鸡,只不过,沈老爷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怎么就听信了两个毛儿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的话,白白地闹腾了半宿呢?”

宋先生说完,又看一眼薛君生,眼神冷飕飕地,也不看戏,起身负手要走。

沈老爷在身后道:“宋贤弟,怎么不看完戏再走呢?”

宋先生不理不睬,眼神中透出几分轻蔑,跟昨日的热络判若两人。

宋先生去后,沈老爷便端了茶杯坐在薛君生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问他几岁了,要去哪里等。

薛君生心中虽不甚喜欢,面上却仍温和答话,忙着吃了几口,便只说饱了,也自起身回屋去。

正拾级上楼,将拐角处,薛君生忽地止步,抬眼看时,却见上面静悄悄地站着一个人,居然正是先头走了的宋先生,此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大不善。

薛君生一怔之下,仍是往上而行,正要擦肩而过之时,便听宋先生阴测测道:“若不是嫌命长,就即刻滚。”

薛君生脚下一顿:“先生这话何意?”

宋先生目光微变,探手猛地掐住薛君生的脖颈,往前一抵,便将他压在墙上,他本就身形高大,手劲又强,薛君生竟连挣扎也来不及。

宋先生渐渐逼近,正欲用力,忽地听到楼梯口有个人冷冷道:“你干什么?”他猛抬头往上看去,却见楼上站着的正是崔云鬟。

宋先生狞笑道:“就凭你们……”谁知还未说完,眼神忽然一变,竟是往身后瞄去,那副表情,三分疑惑七分惊惶,就仿佛一个自命不凡的猎手,忽然发现了自己竟是别人眼中的猎物。

宋先生猛然撒手,倒退一步,将身子紧紧地贴在墙壁上,乃是一个戒备之姿。

第61

话说宋先生忽然放开薛君生,贴墙而立,面色狐疑慌张。

云鬟在楼上,只见他目光频频地往楼下瞥去,然而下面却并无任何人出现。

顷刻,宋先生仍是贴着墙壁,脚下一步步挪动,戒备着往上而来。

最后竟一个箭步跃上楼,又冲到栏杆旁往下看去,

此刻楼下,沈老爷跟几个早起的客人正三三两两坐着看戏,楼梯口处亦是空无一人。

宋先生紧锁眉头,左右打量了会儿,才又匆忙快步回房。

薛君生靠在墙上,手握着脖颈,声声低咳。

云鬟来不及理会宋先生,急忙下来扶着他,问道:“怎么样?”

君生掩口又咳了数声,勉强停了道:“没什么大碍。”

云鬟见他白腻的脖颈上多了几道微红的指印,心中不由又惊又怒。

薛君生见云鬟动怒,却轻轻握住她的手腕,道:“他竟如此……必然是因为做贼心虚,怕我们……坏了他的事,你说的不错,此人必然就是真凶。”

云鬟听他声音带哑,心头一紧,忙道:“且别做声。”当下扶着薛君生慢慢地上了楼。

两个进了房,云鬟仔细看了看他是否伤的厉害,又叫露珠儿取清音丸,再去做一碗鸡蛋茶。

薛君生不由道:“当真不碍事,凤哥儿不必担心。”

殊不知云鬟心头忐忑,心想:这本是该名满京城的红角儿,一把妙嗓清音,宛若天籁。倘若因此事而伤了他的嗓子,岂非绝大造孽。

而对薛君生而言,跟云鬟相识到如今,这还是她首次如此张皇,纵然昨夜经历那骇人情形,她兀自一派镇定自若,如今却是如此。

薛君生不由莞尔,却也不再拦她,顷刻服了清音丸,云鬟又亲捧着鸡蛋茶给他,道:“慢慢地喝,有些烫。”见薛君生犹豫不喝,云鬟便道:“先前我生病了嗓子疼,我娘便给我喝这个。”

薛君生忍不住又笑起来,便接过鸡蛋茶,温声道:“多谢凤哥儿。”当下慢慢地一口一口喝了起来,心底也莫名一阵一阵地熨帖。

云鬟坐在桌边儿,便看着他喝“茶”,等薛君生喝光了,便问道:“好些了么?”

其实仍有些疼,然而对上她急切的眼神,薛君生抬手在喉头抚了抚,道:“果然有用,竟不疼了。”

云鬟闻言,便舒心一笑,薛君生见她双眸闪闪,此刻虽是阴雨天,他却如见了阳光一般,瞬间竟然无言,连那微微地疼也不复存在。

云鬟却跳下地,对露珠儿道:“好生照料薛公子。”

薛君生见她要出门,才问道:“凤哥儿去哪里?”

云鬟道:“不必担心,我去外头走一走。”

薛君生想到方才宋先生穷凶极恶的模样,自是忧心,云鬟道:“不打紧,我会叫人跟着,他总不会光天化日里下手。”

云鬟出门后,站在栏杆前往下看了会儿:方才宋先生原形毕露,本一派肆无忌惮,不知为何竟忽然收手,看他的反应,却像是在怕着什么。

云鬟往下看了会儿,见大堂内零零散散坐着十数个住客,沈老爷也自在其中,却并不见什么异样。

云鬟端详了会儿,便叫晓晴将陈叔叫来。

顷刻陈叔来到,云鬟便低低吩咐了几句,陈叔领命而去,下了楼后,先找了沈老爷,低语数句,两人便又双双去找店掌柜。

云鬟在上头望着,见三人商谈了会儿,店掌柜便透出颓丧无奈之气来,沈老爷却是兴高采烈。

陈叔回身,扬首对着云鬟一点头,云鬟便知道事成了。

正在这时,云鬟听得旁边的门扇轻轻一响,竟是宋先生又开门走了出来。

正好儿底下掌柜招呼了人,竟从楼下开始,挨个房间敲开,细细搜寻起来。

原来云鬟虽然信林嬷嬷所见,知道这客栈内发生了凶案,然因始终没有头绪,她倒也并不是那一味强求之人,本想今儿大家伙都各奔前路,那便不了了之而已。

谁知竟见了宋先生对薛君生如此,反激出她心底的一股恨怒之气来:为何行凶者竟如此肆无忌惮?竟毫无顾忌地想要再加害无辜之人?

尤其是想到薛君生身负绝佳天赋,却差点儿被此人毁了……

云鬟竟再也无法平息心情,亦无法坐视,便叫陈叔下去同沈老爷说,叫劝服掌柜,将整个客栈彻查,势必要找出那尸体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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