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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中记(207)

云鬟道:“世子虽不曾告诉我,可他……一举一动,却无疑告诉我,有大事发生,且跟我有关。我心底因有个揣测,大人、可不可以……只有大人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我才好断定,到底这件事,是不是……如我所想的。”因仍是紧张,有些语无伦次。

白樘凝眸打量,此刻她站在跟前儿,对他而言,其实跟六年前在鄜州时候所见的那小童没什么大不同。然而这孩子的奇异,却已经在心底挥之不去,此刻白樘忽地想:“可惜了……竟是个女孩儿……”

云鬟见他始终不答,才壮胆抬眸看去,却见白樘静静默默地瞧着自己,仿佛出神似的,云鬟不由诧异。

对上她惊讶的眼神,才察觉自己恍神儿了,白樘轻咳了声:“好吧,我便破例同你说明就是了。”

当下,就把两件血案的发生,大体现场,所得线索,以及对“鸳鸯杀”的怀疑一一说知。

白樘又道:“目前这两件案子,虽似是鸳鸯杀的手法,可是头一件,先是妇人死,然后男子才死;第二件,那王妇有红杏出墙之举……这两点,是跟鸳鸯杀犯案手法不相同之处。”

不知不觉竟同她说的如此详细,白樘自个儿也有些意外。

却见女孩儿的脸愈发雪了起来,并不说话。

白樘问道:“你可听明白了么?”心中暗忖:赵黼对她分明很是不同,之所以不跟她说,只怕是吓到她罢了。

云鬟问道:“除此之外,可、可还有别的……是跟我有关的?”

白樘并未跟她说血字之事,闻言轻吁了声:“你过来些。”

云鬟迟疑着走前几步,便停了下来,白樘见她仿佛故意要跟自己隔着距离,略微诧异,却不以为然,自个儿起身走到她身旁。

不料云鬟猛地后退一步,脸色更白了几分。白樘皱眉:“你怎么了?”

云鬟紧紧攥着袍子:“没……什么。”

白樘便不再问,只微微俯身,低声同她说:“你不要怕,我之所以怀疑此案是跟鸳鸯杀有关,还因为,这两件血案之中,尸身上分别都用血字写得一个……”

云鬟似听非听,魂魄如同离体了一般。

白樘始终仔细打量她脸色变化,清楚地看到随着自个儿吐出那个字的时候,女孩子的双眼睁大,晶亮如冰玉的瞳仁蓦地收缩,是难以掩饰的惊惧之意。

她本站的好好的,忽然身子一晃,白樘出手如电,当即将她拉住:“云鬟……”

云鬟本正无地自处,猛地听见他唤出自己的名字,才抬起头来。白樘道:“你怎么了?可还好?”

他的手握在胳膊上,因仓促里用了三分力,略有些疼。

云鬟蓦地想起在鄜州,被王典挟持之时,是他一掌劈来,王典拉着她往后倒下,被那墙上挂着的匾额砸折了她的手臂,刹那间,就如新痛旧伤,一并发作起来。

白樘见她神情大不适,便扶着她,令她坐在椅子上,正不知何以为继,云鬟道:“我、我……”

白樘问道:“怎么?”

云鬟道:“我先前跟四爷、跟侍郎大人说的话,可还记得?”

白樘道:“你是说……”

云鬟颤声道:“曹、曹家的事……”

白樘心机转动甚快:“你是说,让我不追问你从何得知?更为你保密,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么?我记得。”

云鬟见他果然懂,拼命深深呼吸,平缓心绪:“这……这凶手,我见过。”

这话,若是别人说来,白樘自不屑一顾,然而此刻,却竟忍不住双眸一锐:“当真?是什么人?”

云鬟举手,微微拢着额角:“我、我没看见他的脸,可是我……记得他的声音。”

白樘问道:“在何处听见的?”

云鬟抱头垂首,并未回答,眼前却出现一幕场景:

幽暗的柴房之中,有个修长诡异的影子,缓步走到跟前儿,他俯身过来,仔细盯着面前缩成一团的女孩子。

他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忽地笑道:“崔云鬟?”手揪着她的头发,一把将她扯了起来!

第121章

这一幕的惊心动魄,也是云鬟最不愿面对的记忆之一。

后来云鬟才知道,这个事件于她而言,就像是一个诡异惊悚的楔子,将她的人生,引到所有她不愿对上的人和事跟前。

且说赵黼“回避”了,站在门口回头瞧了一眼,满面不爽,却也毫无法子,负手走开数步,竟忍不住,终于猫着腰儿、蹑手蹑脚往回走了几步,谁知目光转动瞬间,猛地见对面廊下,有个刑部官员,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赵黼忙站直了身子,咳嗽了声,若无其事的负手转身。

那刑部官员知道见了不该见的,也不敢过来行礼,只忙鸦默雀静地去了。

赵黼斜睨他走了,才叹了口气,自觉有些无趣,索性往前而行。

刑部大院深深,廊下虽偶然有人经过,却都肃然无声,更显出几分威压肃穆来。

赵黼迤逦而行,不觉穿过角门,却见是个没人的院子,厅堂门口有一棵合抱大树,遮的满园荫凉。赵黼驻足瞧了会儿,便迈步从堂中穿了过去,才在后屋门口站住,鼻端忽地嗅到一股有些清苦的气息。

那夜他来刑部之时,曾闻到过这气息,此刻站定嗅了会儿,想不出是什么,便循着气息,从这后院往前,果然见一个院角门,门却是关着的。

赵黼仰头看了会儿,见那墙并不高,正犹豫要不要跃过去,耳畔隐隐地听见隔墙有些说话的声响。

既然有人,倒是不好就做着白日跳墙的举止,赵黼扭头欲回,忽地听见那声音道:“先生是如何判定这两人先死后死的?”

赵黼闻声,不觉哑然而笑:听这声儿,竟似是白清辉。

当下便索性驻足不去,又听里头道:“只从伤口处的血迹凝结,以及现场的踪迹判定。”是个老者略苍老的声音,正是刑部的验官严大淼。

清辉道:“可惜我不能亲见了。”声音里有些黯然。

严大淼笑道:“我也正觉着可惜呢,你本来资质绝佳,只可惜,一来你有这晕血之症,二来么,你到底是官宦子弟,而验官乃是贱业,倒也罢了。”

清辉道:“我并不知何为贵贱,何况老先生的功绩,众所周知,若是使得,我倒是希望如先生一般就好了。”

严大淼道:“可知我最喜欢你这性子?只不过,你这样儿,与人相处的话,可是要吃亏的。”

清辉静静道:“故而我不愿与人相处,不如与尸首相处安宁。”

赵黼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脚下微微用力,身子拔地而起,轻而易举地从墙外跃了进来,双足落地,悄然无声。

里头严大淼跟白清辉正站在门首说话,忽地见一个人跳进来,换做别人见了,只怕早就惊叫起来,然而这两人却都非常人,因此竟都并毫无诧异之色。

严大淼只是挑了挑眉,清辉定睛一看,已经先认出是赵黼,自始至终,神色仍是淡冷如故。

他们两个还未说话,赵黼已经笑着走了过来:“小白,你这样说,是要把白侍郎气死不成?纵然白侍郎答应,你们白家也要反了天的。”

清辉道:“世子怎么会在此?”拱手行礼,又对严大淼道:“先生,这位是晏王世子。”

严大淼也拱手行礼,赵黼一拂手:“何必多礼呢?你们在这儿做什么?”

严大淼笑而不答,只看着眼前清朗英武的少年,真真儿好一张出色耀眼的相貌,跟白清辉并肩而立,正是一热一冷、一黑一白似的,仿佛是绝摆不到一处的两个人,可却依稀又有种说不出的奇异之感。

白清辉道:“我在跟严先生请教他验尸所得。”因又问道:“世子在此,崔……你的书童呢?”

赵黼见他改口的倒快,便笑道:“我就是陪着她来的,也不知怎么了,她吵嚷着要见你父亲,六爷宠她,只好带着她来了。”

清辉道:“是为了何事?”

赵黼道:“我不知详细,只猜也多半是为了目前这难办的血案罢了。”

清辉拧眉不语,赵黼便问严大淼道:“那几具尸首都在此处?不知严先生有何所得?”

严大淼道:“方才同清辉说起来,这两宗案子事发现场,我也是去看过的,当年鸳鸯杀犯案,我也去瞧过无数次……我跟白侍郎的看法相同,都觉着是鸳鸯杀的手法。”

倘若是一个不相干的人,见了这样现场,早吓懵傻了不说,哪里还会想到什么其他。可是白樘跟严大淼两个,都是刑狱中的高手、经验同资历都是最老到的,对于案件自然有一种练就的天生的敏锐感。

就如同捕猎者对于猎物天生有一种敏感相似。

他们两人都如此说,可见这“凶手”果然跟鸳鸯杀脱不开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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